文/王宁子
阳光明媚的日子若不出去走走,就对不起太阳公公温暖的怀抱,对不起春姑娘含情脉脉地送来秋天的菠菜。阳光明媚的日子和瓜女子一拍即合,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私奔”,瓜女子驾车负责甩着鞭子得儿哦哦驾,我负责阻止她悬崖勒马。一场史无前例的“私奔”就在春风中一路向北,去兴平去时下,去看看田野看看渭河还有被我们惦记的手工挂面。
不知何时,人多的景点再也不是我的菜,喜欢去荒山去无人问津的小河,去看看野草野花,去小河边捡几块对眼的石头,回家当宝贝一样宠着;或者去一个偏僻的小村落,去看看那儿的风土人情,一座破旧的房子一座有故事的门楼,都会留住脚步留下满天的遐想,门前晒着太阳的老人咿呀学语的碎娃,还有悠闲散步的小猫小狗都会让我如顽童般雀跃。正是有相同的嗜好,我和瓜女子才会臭味相投。
一路春风一路欢歌笑语,两个“私奔”的瓜女子洋洋得意。说笑间车子驶入向往已久的挂面之乡——时下。
时下,原名寺下,言下之意这个村子在寺庙的下面,据当地人说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寺下变为时下。也许,地名也和人名一样与时俱进,名字代表一个时代,也代表一种文化。但我觉得寺下比时下有味儿,毕竟寺是个神圣的地方,一字不同意义不同。
时逢周五,小巷里没有顽童的影子,没有鸡飞狗跳,偶尔一家门前有怀抱幼儿的妇女,三三两两拉着家常,还有围坐一起晒太阳的老人,呆坐在阳光下不说一句话,默契温暖,浑浊的目光在阳光下平淡安详。
车子驶过一条小巷,也没看到一家挂面的,心里不免有点失望,闺蜜安慰这个天气这个季节应该有的。闺蜜话音未落,我们就瞅见前面不远处一家正在挂面,不约而同一声尖叫,闺蜜停好车,我俩象个孩子一样飞奔过去。
看到我们过来,男主人站在高高的木凳子上露出憨厚的笑脸,女主人淳朴的一句“你俩过来啦”,让我们顿时有了回家的感觉,那一刻,我们不是外乡人而是他们的乡党。
男人负责架面划面,女人负责端面递面,两口子配合的天衣无缝,娴熟的挂面手艺堪称一绝。刚才还是指头粗的面条,转眼就在面架上成为一道奔流而下的瀑布,然后那道瀑布在男人手中的小竹竿下在女人的掌心中,成为一道道千丝万缕的风景。那一刻,男人是秦岭女人是渭河,他们相约在太阳下春风里,把一道道瀑布挂在春天里挂在关中平原上,阵阵麦香味儿随着那飞奔的瀑布飞向鼻翼飞向远方,久违的麦香沁人心脾。
我和闺蜜贪婪地闻着这麦香,心醉如梦。女主人说之所以这麦香味儿浓,是自己磨的面粉没有一丁点儿添加剂。也许,纯手工的挂面就好像一个婴儿的皮肤,不用任何护肤品也是一种美,这种美叫淳朴叫原生态。
看到我们好奇,女主人热情地让我们参观她的挂面操作室,除了有先进的搅面机,屋子里的都是有记忆的家什,粗瓷大盆土青色大翁,就连那盖面的木板儿和土布被单也写满回忆。闺蜜好奇地问女主人从多大开始有这手艺,女人笑着说这手艺都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也许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才会无师自通。我又问你家孩子会这手艺?女人听罢一声叹息,现在的娃谁还愿意学这?又苦又累也赚不了几个钱,一开春,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也许,多年以后,村子里再也没人挂面了。
面对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代代相传的手艺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又有几人愿意将这手艺传承下去?也许,唯有女人无奈的叹息声是答案。
时值中午,时下的午饭时间有点静,静的只剩下老房子门前垂直的瀑布和晒太阳的老人,空气中的麦香味儿合着阳光就是一顿美餐。一只花猫懒洋洋地趴在路沿上打盹,听到我们车子驶过来的声响,警觉地起身喵喵地叫着。
出村,一只大黄狗半蹲在麦田中背对着太阳,把自己融进田野中融进春天里。那一刻,不忍打扰它优雅的凝望,更不忍打扰它醉人的孤独。
肚子饿得咕咕叫,一路向西进军兴平,沿途一家叫做“泼妇麻辣鱼”的饭馆吸引两个瓜女子下车,并美名曰:“泼妇”邂逅“泼妇鱼”,焉能避而不见?焉能不比高低?落坐几个回合下来泼妇鱼惨败,两个“泼妇”大获全胜,哈哈大笑出了店门,一抬头一个塔尖在阳光下向我们招手。俩瓜女子经不起诱惑,遂上马奔着那塔尖而去。
正月底的兴平市,满街的红灯笼依然挂在枝头,各家门店喜庆的对联预示着年还没走远,而忙碌的人们已开始了一年的生计。
远处的塔尖淹没在高楼林立的街市中,偶尔露个脸让我俩欣喜若狂,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一路打探,追着阳光追着塔尖。
拐过两条小巷,距离那座无名塔仅剩二百米。停好车步行过去,路两旁的老房子竹篱笆,随意停放在门前的石碌碡还有多年未见的偏厦子都是我们记忆深处的挚爱,两个瓜女子一路狂拍一路惊呼,傻傻的举动惊醒了坐在屋檐下拐角处玩手机的帅哥,相视一笑便各奔东西。
塔身越来越高,我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巷子尽头一溜烟坐着晒太阳的老人,其中一个老人的铜纽扣让我好奇心剧增。上前问候老人,老人自豪地说那铜纽扣是祖上传下来的,原本六粒传到他手中只剩下五粒了。细看老人这件褂子已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布料,有了这几颗铜纽扣点缀,这件褂子有它独特的魅力,这五枚铜纽扣图案不一,有实心有镂空有花朵有兽头,经过代代相传,铜纽扣有着金子般的色泽。
俩瓜女子一边对着老人的纽扣狂拍一边打趣:这可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您老可得守住了。老人笑得满脸春风:祖上传下来的,不管是啥都金贵着呢,说啥也得守着。
拍完照遂向老人们打听这是什么塔如何进去,一位大妈抢着介绍说这是唐朝的北塔,每逢初一十五才开庙门迎香客。
大老远的来了,能遇见北塔也是一种缘分,虽然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但我俩仍满怀信心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轻叩庙门。厚重的门咯吱一下开了,探出一张写满沧桑的脸,闺蜜双手合十说明来意,善良的居士婆婆弯着被岁月压弯的腰,一脸笑意示意我们进去。
进的门去环顾一周,整个庙院不足半亩地,北塔耸立在庙中心,院内一株大树苍劲有力的枝丫依着北塔,东北角是两间小庙堂供奉着神像,紧挨塔的西边是一排排低矮的简易房,堆积着各种杂物,对着大门竖立着两块石碑,记录着北塔的沧桑。
北塔原为清梵寺內建筑,建于唐贞观元年,有着距今1385年历史,北塔为七层八棱砖塔,在一千多年中历经磨难,塔身已向西南倾斜。整个古刹没有名刹的气派与繁荣,却有岁月沉淀下来的威严与宁静。唯一与古刹格格不入的是石碑下的看家狗,体格相貌标示着它是远渡而来的小精灵。见我过去看碑文,狗狗起身向我友好地摇着尾巴,眼睛里满是爱。
虽然是无教派,但身入古刹不免心怀敬意,进的庙门恭敬叩下三个响头,祈愿北塔长久,祈愿一切安好。
仰望北塔,心静如水。蓝天下,一架飞机隆隆而过,心也被带走了,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