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朋友死了，在她家里自杀的。”

          “芳芳？”自从上大学后我很少回家，邻居的名字就像昨天经过中学住宿的那条街道，很熟悉，甚至还记得在转角处有一家卖卷粉的小店，但就想不起街道的名字来。

        我满脸疑惑的看着康师傅，问道：“哪个芳芳？”

        “还能有哪个芳芳？”康师傅似乎对我的疑问很意外，他一脸愕然。但她的反问，并没能激起我的记忆，我依旧一脸茫然。于是康师傅接着以鄙夷的语气补充道：“你在山上被人欺负，替你出头的那个。”

        是的，那时我8岁，丢石子赶牛，不小心砸到两个中学生，是吴芳芳帮我，不然免不了一顿打。那两个男生高她一个头，体型壮硕，校服小了勒着肚子，本来140斤的体格看着像160，吴芳芳穿着他哥的衬衫显得身体格外瘦弱，仿佛那两人一伸手就能将她推倒在地……时隔多年现在想起来也不禁佩服和感激她，不过我上次听说她，还是她妈在我家炫耀，她家芳芳成才，这几年打工攒了二十万，更是让我好生佩服。

          可是，她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呢？

        “她朋友谁啊？多久的事？”

          “上个周三，她朋友就是林伟，你没见过，是个好小伙，好姑娘，见人总是笑眯眯打招呼，热心肠，哎就是可惜了。”康师傅说着说着垂下了头。

        “到底男生女生？又怎么会在芳芳家自杀？”

        “女生，总是男生打扮，眉清目秀的，开始我们都以为是芳芳男朋友。事情很复杂，我也说不清到底什么原因。”康师傅面带愁容回答道。

        康师傅说不清缘由，便讲起当时情景来。

林伟刚来那几天和以往一样，和芳芳有说有笑和睦得很，到了周三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开始闹，大声得很，我看电视都听见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哭，可伤心了，我想着人姑娘昨天还帮我收玉米，我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刚到芳芳家客厅窗户那里就没声音了，就看着她拿着像匕首一样窄窄的刀，在芳芳面前指了指，突然就朝自己胸口刺进去，一下倒在芳芳面前。

        我当时就懵了，像鬼压床一样，动都动不了，只看着芳芳当场昏倒，会有，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就是芳芳爸，芳芳她妈抱着芳芳不停的在喊，也不知道在喊谁，血从林伟身体下面一直往外流……

        等我缓过来，吴医生也到了，他扳过林伟检查，看着一地的血，摇了摇头……

        哎，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姑娘。

      “然后呢？芳芳家爸妈没报警吗？”

      “报了，会来报的，芳芳二叔。吴医生说芳芳没事，只是受了惊吓，休息下就会醒。”

      “那天派出所的来的也是快，大概20分钟就到了。接着勘察现场，林伟用的就是芳芳家菜刀，也没人和她打架。就调查有没有人出事前见过她，说过话没有。”

        芳芳妈说：早上说去取钱，就没见过，几点回来的我们也不清楚。

        下午五点！你陈大妈一下把话茬接过去！

        “ 哪个陈大妈？”

        “就是丹丹妈。”康师傅不耐烦的回答我。

        接着你陈大妈说：下午五点，我看着她下车的，还乐呵呵的和我打招呼，和她闲聊两句知道她去取钱来，就问她见到芳芳相亲对象没？

        她好像是真不知道这回事，还反问我，相亲对象？

        我就只好实话实说，就是邮政那瘦高瘦高的柜员。

      她听了，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上去了。

      当天下午除了你陈大妈，没人见过林伟，派出所的做好记录，刘所长说先把现场清理了，给林伟收拾干净，通知林家人过来。

      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林家人就到了。

      我开始并不知道林家人到了，那天早上雾大的出奇，你爷爷家门口的无花果树和我这里就隔条马路都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团黑影。

        我去喂猪，看到芳芳家路口停辆出租车，心想该是芳芳大哥林林得到消息回家了，等到派出所小王通知我上去，才给我讲出租车牌照是林伟家那边的。你看看林家人条件也是……

        说来也怪，林家人来了非但不打不闹，反而先安慰起芳芳来。想想昨晚上刘所长，吴主任你爷爷大伯几个人还开导会有，林家人来吵来闹打砸东西都要理解，毕竟人是在家里没得，会有嘛还是坐在地上一句话不讲。结果呢，人家来居然还先安慰上芳芳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的？”

          “你陈大妈在她家路口等我，还没进屋就被她一把拉住跟我说的。说芳芳昨晚醒了后，一直撕心裂肺的喊着，林伟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那声音听得直叫人心碎，到现在还是这样，林伟她妈来看到这幅样子，甚至都没先扑到她女儿林伟身上，反而赶忙抱着芳芳，两人哭做一团，边哭边安慰芳芳，芳芳，伟都走了再哭也没用。”

        是啊，我听到这里也是特别纳闷，究竟是什么关系，林家人会如此对待芳芳？

        “然后呢，他们就把林伟接走了？”

        “没有，你听我说完。”

        我进屋后，依偎在林妈妈旁边的芳芳边哭边 小声喊着林伟你走了我怎么办。林伟爸妈双眼通红，眼睛没一点光彩，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林妈妈的手抚摸着芳芳，哽咽着安慰芳芳“芳芳啊，伟她都走了，不要太难过了……”那个场景，好像他们和芳芳更亲一样。林伟她弟一直是双手撑在膝盖上头埋着坐在沙发上，那豆子样大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跌落在林伟倒下的地方，看得我心是一阵阵绞痛，那个场景除了芳芳和林妈妈有点声响其他没一个人说话

        直到刘所长叹了口气。

        他讲了下过程，便开始询问做记录。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原来芳芳和林伟在一起五年多了，这几年一直在林伟家，哼，她妈还说在外面打工，天天炫耀挣了20多万，那二十万全是人家林伟挣的。芳芳一直是在林家照顾林伟父母，哎，也难怪先安慰芳芳，在一起那么多年肯定是有感情了。

          “那这个事情就结束了？”

          “然后刘所长，吴村长就说芳芳家就这个情况，只能是尽全力补偿他们，谁都不情愿看到悲剧发生。”

        “最后你猜赔多少钱？”

          “多少？”

          “两万块钱！”

          “两万？”我霎时间惊呆了，一个鲜活的生命，两万块钱就了了？

        “要不是在场，打死我都不信。”

        后面嘛，吴村长看事情谈好了，就喊了声“会有，把字签了，把钱找来。”

        到这个点，终于听到会有说了句话，他立马答了声哦，想一下子起身，坐一晚上腿都麻了，起不来，看着也是遭罪，芳芳妈扶着出门打个电话，钱就到了。

          接着吴村长联系民政车送林伟，事情就结束了。

        “芳芳呢，芳芳都没说送林伟吗？”我揪心问道

        “哼，送？事情一处理好就被她妈拉进房间没出来过，昨晚醒了一直哭喊林伟啊，你走了，我怎么办，结果呢？”

        我，没有说话。

        “彧啊，你说，人这一辈子有什么意思？虽说林伟是个姑娘，但是人家对你也是掏心掏肺，结果几十万花光了，还背着人家偷偷相亲。”康师傅脸上的厌恶，愤恨，咬牙切齿的鄙视和她说的话像针一样深深的扎在我心里。

        她此时描述的吴芳芳，和我所认识的那个善良、正直、勇敢的吴芳芳大相径庭。叫我如何敢相信，有深厚感情的两人，即使吴芳芳现在的感情不如曾经浓烈了，但毕竟她面临的是与林伟的生离死别，这时的她不该被她妈妈拉住，她妈妈也不可能拉得住她，她应该知道，她这时还能碰触到林伟冰凉的肌肤，还能送林伟回到最终的归宿，可一旦错过了当下这个时间，她或许再也不能见到林伟，即便再见面，也是隔着一抔黄土，几块石碑。

        我沉默着，我该怎么相信我面前这个人所讲述的是吴芳芳，更何况这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吴芳芳。于是，我反问康师傅，企图找到她描述中逻辑的残缺，以捍卫我心目中吴芳芳本该有的样子。

          “不对，你怎么知道20万全花完了？”

          “林伟手机封在塑料袋里就放在我面前，钱一打我就看到短信，剩25000块，20万就剩5000，和花光了有什么区别。”听完这话，我随即用疑惑的眼神凝视着康师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刘所长在询问的时候专门提到了林伟的钱要妥善处理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卡之类的，林伟她妈自己说的，林伟怕家里爹妈分不清就只用一张卡，也只有一张卡绑定的手机！”

        “哎，真正遭罪的是林家，林伟是她家唯一挣钱，她弟还在读大三，走的时候才发现她爸爸还是个腿有残疾的人，走路都费力。”

        说罢，康师傅看了看窗外，惊叹道

        “咦，怎么突然起雾了，彧，那天的雾就像现在一样大，什么都看不清。喏，你看那无花果树，一团黑影。”

        听完，我叹了口气，沉默了很久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在想却又怎么都想不通，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最后连和康师傅的道别都没有，就顶着大雾回家了。

        这雾真是好大哪里是房子、哪里是路、哪里有台阶、哪里是缓坡，一律看不清。好像整个寨子都在将要出锅的蒸笼里一般，白茫茫一片。对面爷爷家的无花果树也正如康师傅所言。我不敢走太快，这雾实在是大，大的人从对面走过来都看不清只看到一团黑影，我不敢走太快，只能一步一步彳亍前行，生怕撞到了谁，也怕跌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