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凉的街心,月亮很明。
我躺在窄窄的床上,能够看到窗缘清冷的月光和一小片彻夜闪烁的霓虹灯影,一副繁华褪尽却又活色生香的样子。
凌晨的夜,我和他,和他的歌声便那样相逢:
今夜的河水寂灭
挽也挽不回的
几许爱恋
你的容颜
无端抛洒了一场雨
心绪酩酊
岁月还醉去
强饮多情杯中酒
狂歌乱言语
哪知老来多健忘
忘情灰不烬
所有的烟火喧嚣仿佛一齐奔赴这场倾城,我赤着脚推开尘封的窗,尖锐的金属声线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很远,他抬起头,意料之中的一双璀璨眼眸,仿佛盛放了整个灿烂星河。
这是一条很是冷清寂寥的老街,唯有我的窗边挨着一棵不知名的热闹的树,在花期肆无忌惮的袅袅而纷纷。
“你方才唱的那是什么曲子?”
我却听见声音在谴责自己惊扰此时不可名状的忧来无方。
“不知。”
“方才我竟是在唱歌吗?”
他的眼中的诧异真实到我忘却唐突。
“饮酒吗?”
他遥指街尾那处曲折的斑驳光影。
“你且等等”
我挑出一件长袖的裙,理顺鬓角,涂上唇膏,匆匆奔去,不太合脚的高跟鞋在伶仃的楼道里攀咬出声响。
这是一条老街,独自负荷起城南边缘的旧事,在这昏暗的角落,如同顽石般坚守,黯然好似岁月的折痕。它真是足够老了,见识过太多风浪,在它的光影里婉然而铺陈的灯红酒绿,拥有这座城市最风光明媚的红尘,和最流离失所的灵魂。
我忍耐着这双并不合脚的漂亮鞋子,同他默然地走过这条278米长的老街,鞋跟在路面敲出有节奏的哒——哒——哒——,每走一步,都像是是更接近终点的节律。
他不说话,不看我。
就像刚刚的邀请只是刚刚好的叹息,一寸一寸的叹弃,一点一点地便忘记了。我虽然走在他的身旁,却仿佛是游离在他咫尺之外的旷野,诸相纷纷寂然。
我屏住呼吸,不敢惊动,应和着这场许是278米长的默默无言。无知又无畏的勇敢悉数散去,害怕一开口,就惊扰了这厢倾听和诉说,承受和遗忘。
问题和答案,偏于狭隘和沉重,语言和肢体,成为墙的模样。明明是欢喜,却幽浮如同荒蛮;明明是静默,却浩瀚如同磅礴;明明是相逢,却要拔足向来路狂奔而去。
月光斜照在他的脸上,无端的浓淡正相宜,竞相渲染着他一点就破的在意。如今月明夜更凉,我虽并不热烈,却也并不寒凉,默默地看着他,默默地问他:
树下你不肯流的那滴泪是否已经安稳
月下你不曾说的那句话是否已经平淡
无论是落英频频还是衣袂潺潺
你是否相信洪荒尤长
相思已是枉然
醉多少回醒多少回
牵扯了陈情人等
枉费了闲云时辰
月亮还不见暗,我和他却已经走到278米长街的尽头。
今夜虽无酒,我却知道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候。那句“饮酒吗”,不是对我的邀请,只是我恰好俯瞰了他的游走。我不是那个虔诚的信徒,不曾供养他不太提起的从前,当然不能经历他风光明媚的明天。
“时间够吗?”
这趟由他开始的信步,合该由他结束。
时间应该够的,我已经来过,我知道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