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离开我们已经两年多了,多少次提笔想写点什么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但每次都是未及提笔泪已千行!今天,终于再次拿起笔,和着外面淅沥的小雨,写下这些文字,聊以寄托我的哀思。
爸爸是一个普普平凡的人。爷爷奶奶去世早,跟随兄嫂生活的他,15岁时一个偶然的机会参加了革命工作,从此闯荡大半个中国,但最后自愿从省直机关回老家当了一辈子粮管所所长。这在外人眼里是不可思议的,但朴实与世无争的爸爸却觉得很正常。曾跟随他在省城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妈妈时有怨言,他却说,国家有号召,我没有多少文化,留在那么大的机关能干啥?不如回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就这样,从我记事起,爸爸就是一个最不起眼的最基层的粮管所所长,直到退休。
爸爸一生没有辉煌的成就,但他一直是本本份份的做人,勤勤恳恳的工作着,公家的便宜不能沾半点就是他一辈子的信条。
记得小时候妈妈经常提起一件事, 在现在看来就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有次搬家,单位同事把公家一个小板凳放在了小推车上,走到半路,爸爸发现了,硬是给送了回去,说再小的东西,是公家的就不能拿。那年代粮食都是定量供应的,我和哥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月27斤的定量根本不够,妈妈希望爸爸能买回一些平价的细粮,但爸爸每次都只是带回一些高价的粗粮,定量供应的油也从不拿回家,说所里的规矩不能破。
爸爸又是个心地善良,非常有爱心的人,对朋友对家人,对邻里乡亲都是如此。三年自然灾害,爸从自己嘴里省出3斤白面,寄给老家嗷嗷待哺的堂哥,又想方买回地瓜等接济。对那些有求于他的乡亲也都是有求必应,几元、几十的借出去,说是借,基本都是有借无还。对次,妈妈颇有微词,但爸爸总是说,我们条件好一些,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借的,要知道那时爸爸的工资也不过几十元!
我结婚时,爸爸对我说农村家庭不容易,不要让人家拿彩礼。结婚后,他也经常教育我,说为人儿媳要孝敬公婆。婆婆病重的时候,爸爸拖着痛风的腿,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前去看望,病故后,又不顾众人劝阻前去吊唁,爸爸满头白发在灵堂前鞠躬默哀的场景,时时浮现在我眼前。
爸爸对外人慷慨,自己生活却非常简朴,一件衣服要穿好多好多年,不喝酒,不抽烟,一生最大的爱好和乐趣就是读书、写字,大到红楼梦这样的文学名著,小到老年干部之友这样的期刊;毛笔字,钢笔字,天天写,从不间断,要知道他没有进过一天学堂,仅有的文化水平都是工作后自学的。他的屋子里到处是笔墨纸张,练字的本子一摞又一摞,每次回家爸爸都拉我看他写的字,问我是不是进步了,让我也写几张,和我比较,和我商讨,感觉这样的时刻是爸爸最高兴的时候。爸爸的字确实不错,至今我仍然留着他平时练字的一个小本本,有时候会常时间盯着看……
从婆婆葬礼上回来后,爸爸因为痛风的腿疼的越来越厉害。这样,七月盛夏,从东城到西城,每天往返几十里我都来陪爸爸打针,当时觉得爸爸只是腿疼,打打针会很快就好的,所以甚至有些庆幸,庆幸我可以有这样的机会天天陪着爸爸说话聊天,听他讲那些讲了无数遍的陈年往事。但是,爸爸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从最初可以自己每天走路去医院,到坐车来回,再到住院,直至最后不得不住进重症监护室做透析。
第一次去重症监护室做透析,爸爸的眼里满是恐惧,我们强忍着眼泪安慰他说没事,做完透析就好了,他默默的答应了。
永远无法忘记第二天我们兄妹三人进监护室探视他的场景,爸爸的四周全是奄奄一息的病人,各种的哭泣哀叹声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无法想象这样的环境下爸爸是怎样度过了这一晚。看到我们他分外开心,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孩子,脸上露出微微笑意,象久别重逢又象从鬼门关凯旋的勇士。
遗憾的是,两次透析都没多大效果,带着一线希望,我们雇了救护车把爸爸送住省立医院。那时的爸爸已经无法坐立,但神志是清醒的。他知道这是在去往他多年前工作的地方,他心情很激动,一路上在救护车的刺耳鸣笛中,爸爸他不停的问我到哪了,外面都有什么建筑?我把他扶起来,倚靠在我身上,他努力的睁大已经混沌的双眼,看着窗外的一切,虽然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回忆,在回忆……
省立医院呆了十天,那是我记忆里最灰暗的日子,眼看爸爸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却无能为力,心里的那种滋味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或许他自己已有知觉,有一天他要我去买来了笔和本,而后一声不吭的默默的写着什么。我凑过去一看,眼泪瞬间漫过眼眶。原来,爸爸开始写自己的生平简历,某年某月甚至是几时从哪里调往哪里都被他认真的一笔一划的记在了本子上。
因为痛风,爸爸非常注意自己的饮食,两年没吃肉的他忽然跟我说他想吃鸡爪,凌晨六点,大商场都没有开门,我在外面小超市买了两小袋鸡爪,爸爸拿过去吃的那么香那么香,我难过的跑出去,在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
省力医院也无回天之力,十天后我们回到了东营,这次,我们知道爸爸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2013年十月六日凌晨三点,爸爸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热爱和眷恋的世界……
爸爸走了,他没有留给我多少物质财富,但他的言行却深深影响教育了我!与世无争、正直、善良,这些都是爸爸留给我的最好的精神财富,够我受用一生!
亲爱的爸爸,两年多来,我一直在懊悔,懊悔您在世的时候我陪您的时间太少了!“子欲孝而亲不待”就是我此时的心情写照。
爸爸,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我又多么想告诉您,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做您的女儿!
爸爸,我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