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秀
阴森森的夜幕,笼罩着悠长而诡秘的城西菜地,天空低低的压在头顶上,把斑斓的世界吞没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小河胆怯的平躺着,不发出一丁点声响。垂柳紧张得不敢再摇头晃脑,纹丝不动的在小河旁站立。就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叮当”的响声,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让人感到窒息。
我紧紧的搂着小玲的肩膀,她也死死的勒紧我的腰,战战兢兢的在黑夜蒙蒙的城西菜地的小路上急走。
每当遇到这样的黑夜,总会想起大人们讲的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因为这些故事,让我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害怕黑暗。一到晚上就会寸步不离的跟在妈妈后面,害怕“鬼”躲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盯着我,更害怕一不小心,屁股被“鬼”抓一把。
到上中学的时候,因为天天要上晚自习,不得不走晚路,渐渐的胆量也就锻炼得稍大了些。
我家离学校不远,在家即可听见上课铃声。只因家后有一条从南到北又转向西的小河,把通往学校的路隔开。从我记事起,我家北边一百多米处就有一座小桥,小桥北边是机械厂东西走向的护厂河,小桥北往西是城西一片很长很长的菜地,小桥北往东是机械厂几百米长护厂河的小河堤,走过河堤就是桥东街道明亮的大路,再向北拐一点就到了我们学校。
不知谁出的馊主意,把这座小桥拆了,向西移到城西菜地中间的位置,菜地西北角是机械厂链接护厂河的高墙头,两条小河连着高墙头把菜地夹在中间。就是白天都会有些许阴森的感觉。
听妈妈说,机械厂身底下是解放前的杀人场,死刑犯都要拉到这里来执行枪决。老年人都说这块地不干净,据说有人在这里看到过“鬼”或“鬼火”。说得活灵活现,让人心惊胆战,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新小桥对面,菜地的北边机械厂护厂河南岸,有一片矮矮的小树林,树林里荆棘丛生,附近还有几座老土坟。杨集医院那些死了的婴儿,都扔到这片小树林里。我记事的时候,还看到过被野狗拖离小树林外的小手或小脚,真是惨不忍睹。
自从城西素菜队把这里整理成菜地后,河边的几座坟墓也被平了,小树林被全部割掉。从那以后,就再没看到有人往这里扔脏东西。
小桥南岸边虽然都住着人家,但所有人家都背对着小河,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家家都点煤油灯。黑暗的晚间,即便人家窗户里透出星星点点的灯亮,也发不出多远的光芒,到处还是漆黑一片。这条路白天还将就走,一到晚上,就是小胆的大人,也另可从大街上绕一大圈,都不敢从此经过。
我每天下晚自习,为了能少走点远路,一下课就鬼急慌忙的冲出教室,跟着下晚自习的学生一起,随大溜走过这片黑茫茫的菜地。
有一次,我和邻居小玲约好下晚自习一起回家,由于下晚自习时在学校耽搁了一会,出校门时有点迟,走到邮电局家属院铁丝网处向西边看过去,只见远处只有影影绰绰的三两个人影,在菜地边的小路上晃动,即便我们跑步追,肯定也赶不上趟了。
我看有人陪,胆子也稍微壮了一点,就对小玲说:小玲!我们就走这里回家吧?小玲说:行啊!随你呗!我看她很顺溜的同意了 ,也就涨着胆和她向黑暗的小河堤走去。
小玲紧紧的搂着我的腰,一直低头走,越往前走四周越黑,也渐渐靠近那片阴森恐怖的地方。我们连喘息声都放轻了些,生怕惊动了躲在黑夜里的鬼魅。
快走到菜地边时,发现菜地的最西头有一个小火光在闪动。我以为是有人提着马灯在走晚路,看路上有人走动,心里陡然感觉轻松了几许。
当我再细看那火光时,没想到,火光是从北向南滚动着前进的。心想:人提着的灯怎么会滚动呢?这一想不打紧,“鬼火”两个字立即从脑子里“呼”的蹦了出来。当时就头脑一炸,眼冒金星,全身的血液直往头顶上撞,皮肤发麻,鸡皮疙瘩立即爆起。心一下子剧烈的跳动起来,小腿肚发软,让脚迟钝的抬不起来。不敢再往前走,更不敢回头走,一下子呆滞在原地一动不动。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侵袭着全身的整个感觉器官。
“鬼火”滚到菜地中间熄了一下,又跳起来滚到南小河边就不见了。我逼着自己镇定一下,测过脸看小玲还低着头,我停在原地不动弹她都没吭声,看样子她没看见“鬼火”,估计她这时心里也特别害怕。我也没敢把前方有“鬼火”告诉她。怕她知道了惊叫起来,把我仅存的一点胆气也叫没了。
看到这种情况,我想回头从街上绕回家。可转念一想,大人们都说“鬼火”会追人,如果它想追我们,不管我们跑到哪里肯定会被追上。想到这里,只能放弃了回头走的念头。又硬着头皮强撑着,迎着“鬼火”继续向前走。
我拖着沉重的腿,脚步凌乱,失魂落魄的和小玲艰难的走过了这座小桥。回到家时,无力的瘫坐在床沿上。
在那几天里,我心里一直闹腾着大人们说过的话:如果看见“鬼”就活不长了。我心里忐忑着,并观察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一个星期过去了,身体根本没有变化,精神还那么饱满,禁不住暗自得喜。原来,大人们说的那些奇谈怪论,都是吓唬小孩子的把戏。
长大后才知道,不懂科学的老人们比较迷信,把自然界化学反应的磷火,以讹传讹为“鬼火”。
改革开放以后,城西这块菜地和机械厂,被台商陈万友买断,开发成贯穿杨集小镇东西的一条长长的商业街。那片阴深恐怖的菜地,和机械厂前生的杀人场,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