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TONGNV
一九九七年八月三十一,白果河的青石桥上——又在同一地点——她主动邀约蒲玉,答应了他的追求,其后,顺利进入他所在的学校也是她曾经的母校上林一中如愿做了一名地理老师。他们真正的恋爱从这一年的夏末开始了,从最初相识的十六年以后。这令她的母亲无比开心和欣慰。
他们在爱情里长跑了六年,直到二零零三年舒芜才决定结婚,这六年平静而美好。记得一九九九年蒲玉曽向她求婚,依然是在青石桥上,依然也是八月三十一,但是当时的舒芜婉言拒绝了,她给他的理由是:“你还没有完全驯服我……”他捏着她的鼻子笑了,他喜欢如此坦率认真“野性未改”的她。“你终究会嫁给我的……”他说,于是又等了四年。
实际上,在舒芜答应蒲玉的追求以后,她就已明白婚姻的迟早介入,她慢慢意识到,人生百年,起码有三分之一是要留给自己的,三十年对于她想要保持一个人的状态来说时间已经比较少了,除此以外的六十多年,当然,就算不能再活六十年只能活到六十岁那也是极为公平的,三十以后的时间才是与另一半共度的。三十之前后,一个人的时间不可剥夺,两个人一起的日子不可分割。话说回来,她说自己未被驯服却也是极为认真的,这种驯服里加入了她对真正的婚姻关系的逐渐消化和理解。尽管如此,她还是在此“理论”上提前了一年答应嫁给他。
四年以后,时间又回归到了二零零三年四月份,五月六号即农历四月初六是他们举行婚礼的日子。这一年,舒芜二十九岁,蒲玉三十六岁——三个属相的圆满循环,回归于羊年本命年。
蒲玉帮舒芜收拾好东西后便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出学校。他们打算当晚就赶回白果河并不回各自租住的公寓,因为,他们要在婚礼开始之前向白果河许愿,希望养育他们的白果河水祝福他们白首偕老、幸福安稳。
中天之月眯着眼睛远远相迎,似是祝愿有情之人将成眷属。
他们站在属于他们的“廊桥”中央,注视着碧波荡漾的河水——那是随岁月缓缓流逝的他们生命的河,也是他们相识的源头——同时也注视着彼此的双眸,深情款款、缠绵隽永。
河岸边,青蛙的“呱呱”声还有一切窸窸窣窣的声音为他们沉醉于爱的深情悄悄打着欢快又悦耳的节拍,参差不齐的节拍使得他们无时无刻都有一种强烈的归属和愉悦感——对故乡和爱人的独有情感。
他扶着她坐在失去挡栏的桥边上,她依偎他的怀中,如同青石桥依偎在白果河的怀抱里,那种依偎历经风雨、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他环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脸颊还有她的嘴唇,她体味着,不知不觉间抓紧了他,另一种生命开始在他们之间生长、蔓延开来。四下宁静,万籁俱寂,时间仿佛真的就这样凝住了。
“婚姻生活就要真的来了!”她松开他,感叹着,也渴望着,“未来像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但是,结婚以前这样的日子总归是寥寥无几了。”“是啊!”他声音低沉。他们都很珍惜这将尽的日子。
子夜,他们从桥上离开,沿着河边小路,他把她送到家门口便依依不舍的回去了。这些天蒲玉的心情是无法言喻的,从表白到婚姻,他等了她整整七年。七年,多么美好的数字!又是一段多么美丽的时光!
凌晨三点,舒芜再次被梦惊醒。她梦到自己一袭绿衣站在天蓝色的大门前,门前有声音对她说她是早逝的,这个声音来自东南方的槐花树上,她看到槐树上结出的无数晴天娃娃一样只有眼睛的白色小鬼撒纸悼她,口中念着:愿你安息!愿你安息!愿你安息……那些小鬼在树影间飞来悬去冲着她尖叫着冷笑着,声音阴冷、刺耳难耐,倏忽间又飞到她面前,绕着她的身体螺旋般急速旋转,她眼前漆黑一片……突然,它们停下来蜂拥而上一下子掐住她的脖子,她窒息、挣扎、叫着、跑着,她用力拨开那些小鬼,拍呀打呀,拍呀打呀……她胡乱蹬着双腿,她瞪着眼睛,她以为自己将要死去……她猛地一下坐起来,满头大汗,“是梦、原来是梦!”她惊恐地自言自语,浑身已经湿透,被子褥子也被浸湿,冰着她的心瞬间凉透。她缩在床头一角,一夜未再敢合眼,她怕就这样死去。清晨五点,窗外欢快的鸟儿叽叽喳喳欢腾热闹的时候,她才合上极度困乏的眼睛。
十点多,她随便吃了些她母亲为她留的早饭后走出院门径直朝门口那棵跟她年龄相当的槐花树走去。她站在树下,举目仰望,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的脸上,影影绰绰、如梦似幻,她喜欢斑驳的树影,那里有着数不清模糊又清晰的斑驳的流年,尤其是在五月份情开初夏的时节。
五月是槐花的季节,槐花树上已结满了槐花,一束一束,一缕一缕,在微风中荡漾,在阳光下歌唱,她似乎在歌唱声中亲耳听到了昨夜梦里的声音:愿你安息!愿你安息!愿你安息!“不,不是的……”她两只手捂住耳朵用力摇晃着脑袋试图清醒一些,以摆脱昨夜之梦境。她抬起头看着那些在椭圆绿叶间垂着纤瘦玉体的白色槐花,内心有声音向它们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继而又有些怒吼:“你是鬼幻化的,你也是鬼幻化的,你们都是鬼……”“冷静,冷静……清醒,清醒……”她双手抱头闭着眼睛使劲摇晃着。
中午,舒芜与从学校回来的李良玉说起了昨晚的梦,李良玉听完即说:“傻孩子,梦都是相反的,你可以活得很长,就像我很小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也是相似的情形,可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老天爷暂时不会想要你这匹野马的,不然啊,到了天庭他会嫌你闯祸的,等你老了,跑不动了,上天才敢要你……”舒芜笑了。李良玉把她搂在怀里,她的怀抱是她的海岛,她的港湾。“你再睡睡,好孩子,我给你赶梦。”她把她拉到了卧室,自己则坐在床边念经一般的祈祷众鬼神远离她去。
醒来以后的舒芜决定放弃这个梦和之前所有类似的噩梦与梦魇,不再去想。婚礼需要筹备了,具体需要筹备些什么,她搞不清,对于诸如此类事物,她向来一窍不通,也从未关注过,只单纯的知道婚纱与婚戒,因为看到的新娘子都有这两样。
五月二号一大早,休息了一天的蒲玉与舒芜一起返回县城准备礼服。舒芜不喜传统的红色婚纱,当她试穿了一件前后深V露背的白色修身拖地婚纱时,蒲玉惊住了,对于眼前这匹肆意不羁的野马来说,没有比此更合适的了,他们一致同意选择这件。回门礼服是舒芜自己选的,草绿色印花两件套,名曰“蝴蝶夫人”,复古典雅蓬松的立领圆布扣长袖衬衫加上半身长裙,上身是小蝴蝶,下身是几只大蝴蝶,她喜欢这件衣服的颜色款式,更重要的是它像极了她母亲的手工。鞋子是米色蕾丝高跟鞋。蒲玉则选了黑白两套款式不一的西装,配相同颜色的皮鞋。婚戒是订婚时的,极简单的白金戒指。黄金在他们眼中可谓俗物与蠢物也。
县城回来的舒芜对着眼前的礼服虽心生欢喜却也愈发的紧张起来,那种紧张是无端的,没有什么确切到可以说出所以然的理由,接下来的两三天,也都是如此,“这大概就是婚前恐惧症了。”她大体为其总结。时不时,她会坐在家门口槐花树下的木桩上发呆或走到白果河边坐在她经常光顾的那块石头上对着白果河水发呆。噩梦依然在搅扰她,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回想任何梦境,也尽量避免为其所累,她告诉自己梦是相反的。就这样,她像白果河的水一样看似波澜不惊的过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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