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必须得写点不那么内敛的文字,来高调表达一下我对足球这个兴趣爱好的持久之情。
一、启蒙
我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便开始接受足球启蒙,得益于小学的体育老师们大多都是球员,而且是城市联赛的冠军队伍,所以,当时对足球感兴趣的小同学们,自然得到最多的照顾。
不过那也并非什么正统训练,毕竟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读书学习。这也是父亲要求我走的路。体育,只是文娱的一种,以后在社会上是没什么前途的——这是父亲在我脑里植入的想法。现在看来,这种想法不完全正确。不过既然父命如此,我就安心读书。踢球嘛,权当是个爱好了。
小时候踢球没有什么大局观,没有整体概念,跑位、传球是个致命缺陷。大家都在瞎跑,带球,冲撞,乱喊。传球呢,就往人脚下传,不管这个人是跑着的还是站着的,还是处于一个劣势身位的。总之传完了,带球的那个人就解脱了。
总之,踢一场球,其实就是一堆小朋友在撒野狂欢。有兴奋,有生气,有爽快,有不满。摔倒,打滚,满场飞奔。我们并不知道踢球是为了什么,就知道,出一身汗、滚一身青草,比起朗读那些Bo-Po-Mo-Fo,要有意思得多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足球意识一早就开始得以积累了。至少知道犯规是什么,越位是什么,铲球怎么铲,掷界外球怎么掷,等等这些基础的东西。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培养这些意识,对于提升对足球的喜好度,以及将来对足球的理解,有着非常直接而深刻的影响。
二、进阶
所谓进阶,就是指把足球这个课间与课后活动,转化为痴迷型娱乐项目。比如有些同学沉迷书法,有些同学折腾船舰模型,有些同学闹着打乒乓,有些同学就喜欢打架。我很相信,不同的项目,对人格的塑造会有着不同的效果。或者,不同的天性,决定了不同的人会迷上不同的东西。
我在小时候属于比较另类的那种类型。一边喜静,要看书、写字;一边喜动,要跑步、踢球。所以长大后,简直是动静两相宜。这不是在夸自己,反而,这样的个性,其实就是没个性。无奈,天性如此。谁叫我如此博爱和贪婪。
于是,在五年级的时候,我哭闹着要进厂子里为小孩儿们开辟的足球班。父亲说:“这是那些球员想收点钱罢了,有什么好玩的。”本来家里的收入就不高,在我订阅了很多的杂志书刊之后,家里又要腾出一笔额外的费用,来支撑我这动静两相宜的成长,父母是觉得很头疼的。头疼的不是钱,是足球的训练可能会导致我成绩的下降。那时候快小学毕业了,很关键,我父母对此有不小的担心,强烈反对我去参加这个训练班。可是,最终父母还是对我妥协了。可能也是因为我过于倔强了。现在想来,有点惭愧。
持牌上岗之后,我得到了非常系统的训练。足球基本知识,基本动作,基本阵型,基本配合,以及战术,体能,肌肉,统统得到了实践和磨练。期间,还得到了很多跟体校小朋友,也就是专业足球选手比赛的机会。这时候,我的足球天赋得到了很好的发挥,运球、带球、护球、分球,都走在各位小朋友的前面。这比学校里的成绩,更能给我带来兴奋和荣耀感。但我并不以此作为炫耀与叫嚣的资本,这本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默默地在享受着。我觉得这真的很享受。
平时,我是一个乖乖学习的学生。成绩没有让父母担心过,也没有让老师担心过。不过,到了球场上,我就不乖了,我的杀气就来了。
在小学这个时期,是我足球进步得最快最猛的时期,长大之后,基本不再有这样的训练和实践的机会了。多的只是踢球,但那种缺乏训练的踢球,只能是靠自己的悟性去踢,属于“野球”的范畴。踢野球也是可以有长进的,这就需要多练、多看、多用脑子。亦为熟能生巧。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三、风格
我踢球的风格是不争。这个不争,不是说不去争取,而是说不会像野兽一样去拼命。我用头脑踢球大于用身体去踢球。我的身体没什么优势,而且我毕竟不是走专业这条路的,所以我对我的身体会比较爱惜。危险动作不做,能避开就避开。
所以,我的球永远是踢不好的。绿茵场,就是一个拼到染红的地方。我不敢见血,自然就踢不好。
不过,鉴于受到过专业训练,总体来说,踢得还行。用意识弥补身体,这就足以独当一面了。如果你的预判比别人快,你的出球比别人准,你的视界看得比别人宽,你就已经赢了。
也因如此,我在班级里,总是可以打上主力。正是大家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才能把自己的这个兴趣维持下去,并且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我踢球没什么小动作,也不会往狠里踢。伤人是万万不可的。我十分厌恶那些耍无赖、玩阴损招数的踢球者。遇到那种人,我的战斗力会瞬间提升三十个百分点。我会带领我的小伙伴们,用斗志将他们彻底粉碎,而不是用下流的动作。
对于比赛的输赢,我有时看得重,有时无所谓。大多数时候是无所谓,因为能够站到场上来,已经很愉快了,别无他求。看得重的时候,往往是因为,我认为大家该认真一点,该努力一点,别那么心不在焉、懒懒散散,站得到场上来,就总该要为这个集体挣点面子。
平素没事就踢篮球场,可以一小拨人随时就开踢了,不用去订场子。踢篮球场是一门艺术:十来个人,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怎样最大化地运用技术和短距离配合,是取胜的关键。在标准场地里,我踢的是后卫与中场,笨拙地跟着对手进进退退。然而到了篮球场,我就摇身一变,变成会拉小提琴的前锋,总是能进球了——那感觉真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最记得高中有一次踢篮球场,我们班几个小朋友,把气焰嚣张的堂堂校队,灭得个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从此,他们再也不敢小觑我们班。只是,有一两个小流氓,从此也跟我们班结下了梁子,每次踢球必定都有推搡,因为他们不服,他们觉得他们是校队,我们没资格。他们落了下风会很不爽。
他们不知道,如果太较真了,就输了。如同人生。你面对的,也许是比你强劲一百倍的对手,也许是法力无边的老天。所以虚心点儿,别不服。
四、巅峰
到了大学里,我有幸进入了一个强悍的院系,拿了两年冠军。我们系里的这些队员,在每个位置,都极其出众,比如,左边锋能跑能过人,冲刺强劲,别人追不上;中场控球控到对方放两三个人一起跟着跑都抢不到;前锋体型敦重但不迟钝,灵活,脚力够足,射门极好;右边锋那个左晃右晃,足以把你晃晕,任意球刁钻十足,像贝克汉姆;拖后中卫意识出众,封堵一流,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跟堵墙似的;而后腰则是瘦弱的灵气型,满场飞奔不觉累……
好像写岔了……这些并不是重点,我是想说,遇到这些人,我踢球的欲望被无限提升了。我们并非所向披靡,我们是有对手的,人家也不差,只是,当我们这些人融成一体之后,力量就加倍了。这种感觉很好,我想说的是这个。
大学里很无聊,所以没事就踢球。我们在学校里找对手,在北京市区里找对手。踢假草,踢真草,踢泥地,踢标准场,中型场,小型场,篮球场,什么都踢,什么都玩儿。那绝对是激情燃烧在足球场的日子。青春就这样地烧去了一半。
北京是会下雪的城市。冬天里,我们在雪地里踢球,滑滑的,特别有意思。那时候,技术不是关键,谁的小脑发达、平衡力好、不会滑倒,这个才是要紧。在雪里踢球,会冻手,会冻鼻子冻脸冻耳朵,不过一点儿也不难受,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外冷内热、呼哧呼哧会喘气的小冰人就好了。有人偶尔摔倒,动作滑稽,大家就一起大笑起来,响彻那个雪白空旷的体育场。
在大学里,没多少机会追着看球,就追看报纸新闻。那时候《体坛周报》很火,但学生哥每周买一份报纸其实压力也挺大的,大家就轮着买。那时候追随足球明星,穿上他们的号码,模仿他们的风格和动作。在场上,只要内心里假想着自己就是那个明星,自己的小宇宙便会燃烧起来。
可惜,我在场上假想过自己就是那个明星,很多次……但没有一次我能踢好的。这就是残酷的青春。人家的并不是你的。你想的,永远只是想的。踢球,是人家的一生;对于你,这只是一个业余爱好。就像很多人仰望那些闪耀着星光的人物,假想着自己也可以是,但一旦低头回到现实,他们就会无奈地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白日梦,想想罢了。
不过,可以想见的是,当你真的把球踢下去,你是可以踢出个未来的。
五、后足球时代
毕业后忙工作忙恋爱,踢球已经不再是排行榜第一位的事情。在北京的时候,因为激情还在,常常还踢踢。若干年后南下广州,又和同事们踢,也还算频繁。那时候的体能和技术还保持在一个较高水准,但是左脚的力量因为缺乏大学时的那种强度训练而变弱了。人也懒了,不爱跑了。总之,竞争的激情退化成了玩乐的激情。
自从到了香港之后,便不太踢了。节奏太快、生活太重、约人困难。渐渐地,那双阿迪达斯皮钉靴,也就被我束之高阁了。踢过的几次,自己都不甚满意,我发觉,自己不仅是体能和技术退化了,连意识也在走下坡路,而且很陡。
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把足球纯粹当成消遣了,动力褪去一大半。而各方面指数的下降,这是自然规律,我并没有觉得很沮丧。沮丧的反而是,我还有几年这样的激情或心情,愿意走到草场上来呢?想着想着,竟有点恐慌。我并不想这么轻易地老去。
于是,我想,我还要继续踢球。踢到哪天真的踢不动为止——哪怕在今天,已经不像从前,可以有一堆啦啦队给你加油助威了,或许全世界就只有一两个人,还在惦记着你踢球的样子,又或者,一个都没有了。只剩下你,孤零零地,与足球为伴,与那些素不相识的对手为伴,在青草地上,燃烧着你余下的生命。
有时候会天真地幻想,假如在这个自己已人老珠黄、动作迟缓的时候,还会有一个人愿意冒着风雨,前来看你踢球,那将是一件多美好的事呀。
(完)
2015.3.16 于诺士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