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们像苍蝇一样,在一小片地方,绕着原点,短暂地停留,短暂地起降。这种状况下,我们总是快乐伴随着忧伤。如果愿做一只麻雀,每天在屋檐下歌唱,飞去飞来,寻找饱腹的口粮,时而停在树梢,时而落到草丛,时而溜进谷仓,捉到一只虫儿,或者衔来一粒谷物,都会让我们高兴半晌。如果把世界简化为一片大地,谁不是时刻行走在上面碌碌忙忙? 但是,我坚信行走与行走不一样。若把行走的半径拉长一些,我们会绕过门前的耕地,蹚过耕地那边的沟渠,踏上一条大路或小路,来到另一座村庄,看到不大一样的风景,看到不大一样的人们;再拉长一些,我们会翻过一座小山,遇上另一座小山或大山、另一条小河或大江,来到一个集镇、一座城市,走进一条街道、一间房屋,听听不大懂的市声,看看不习惯的风俗,嗅嗅从没嗅过的味道……我们从家出发,无论走多远,最终还是回到了家里,跟苍蝇与麻雀似乎毫无二致。但是,在清理行囊的时候,有人将东北的桦树叶带到了江南,有人将天山脚下的小石头带到了南海,有人将月球的土壤带回了地球……也有人的行囊空空如也,似乎在外面白走了一趟,却不知他已把跋山涉水的印象刻在记忆中,已把胜利与失败的喜悦和悲伤转化为发现自我的力量。 我是个征服欲不强的人,却是个喜动不喜静的人。在蜗居中独处的时候,往往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向我发出召唤:出去看看吧!我又是个行动力不强的人,却是个向往说干就干的人;我生性有点腼腆也有些胆怯,所以缺少行走的经验,但也愿意在遇到困难时勇敢面对。总之,我不愿做苍蝇,也不愿做麻雀,我愿意为向着更远的远方行走付出努力和尝试。 我相信不必一切准备停当,你便可以出门旅行。整个世界既然可以简化为一片大地,你只需拥有一颗坚定勇敢的心,便可以在它上面恣意快乐地行走。一个人,一个行囊,一辆车,对于我来说,作这么一次并不遥远但又完全陌生的旅行已经足够激动了。果然,当我驾着车在广袤的黄淮平原和华北平原上奔驰,从八百里秦岭的一个又一个隧道中钻进钻出,在毛乌素沙地一望无际的无人区踽踽独行,从南京到蚌埠、从蚌埠到洛阳、从洛阳到西安、从西安到天水、从天水到兰州,我觉得除了干粮和水,除了便宜得让我感动的小旅馆,除了一小瓶风油精,除了能够给我加油的服务区,我似乎别无他求,而且越来越增添了原本不具备的勇气和信心。而当我在探访吕梁山区姑射山仙洞沟之后,太行山起伏盘旋的山路对我而言便变得一马平川。我从南京出发,以兰州为西北方向的终点,再从兰州出发,经定边、延安、涉县、曲阜、泰安、临沂、淮安、天长,回到南京,行程大约四千公里,加上乘火车到西宁参加的金银滩、茶卡盐湖、青海湖二日游,涉足了十个省和自治区,以为走了小半个中国,回来一看地图,发现我仅仅走了中国不到百分之一的公路,圈过的地域也不到中国的十分之一大——远行之后,我仍是个井底之蛙啊! 然而当我回顾探访蚌埠古城,逛洛阳龙门石窟、白园、应天门、洛河大桥,拜西安大兴善寺、登天水古城、游伏羲城的情景时,回顾在金银滩骑马骑骆驼,在茶卡盐湖遥望雪山,在青海湖转动数不尽的转经筒时,回顾在兰州的黄河两岸徜徉、在白银的黄河石林间穿梭、在毛乌素沙地上彷徨、在定边的小旅馆里洗衣、在延安革命纪念馆和杨家岭窑洞前仰望、在文安驿古镇上歇晌、在姑射山的寺庙里作揖、在太行山区的娲皇宫沉思、在赤水湾古镇流连、在孔林里献花、在泰山的玉皇顶上观雾的情景时,我的自豪感还是油然而生!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想,一路记,断断续续发了百十个朋友圈,文字也拉拉杂杂积累了近三万。总结起来,对我的旅行而言,有如下几条最深的感受:一、中国太大了,我开启探访之旅的时间太迟了;二、中国的交通太发达了,为我们的出行提供了绝对的方便,似乎只要有名字的地方,我们总可以到达;三、中国的地貌太丰富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存在的;四、在中国的大地上行走太安全了,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全无被骗和受欺之虞;五、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太善良了,我一路接触的每一个人对我都是那么友好;六、中国的文化太博大精深了,我自以为读了一点书,其实到每一个地方都觉得自己那么无知;七、中国西部的沙漠上虽然荒芜,但壮观的风电机组、成片的太阳能光伏板却给荒漠带来无限生机,让我对中国科技在这些领域的领先地位有了具体可感的认知;八、中国西部缺水地区的人民太坚强太隐忍也太艰难了,他们在犄角旮旯的小片绿地上种植,在黄河两岸崎岖的地貌上开发旅游业;九、黄河作为母亲河的形象巍巍地耸立在我的心坎上了,她给了从阿尔泰山到渤海这五千多公里的土地和人民以甘甜的乳汁,滋养了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文化和精神;十、孔子太伟大了,中国所有的历史文化名人对我们和世界的影响太深远了,以孔子开创的儒学和君子人格为代表的中国文化、中国精神一定是引领人类走向大同的一支最重要的力量;十一、人类利用自然规律开展战天斗地活动的红旗渠精神,是我心中的一座永远的精神坐标;十二、人,应该为在大地上行走早做准备,从身体、精神、文化和技能等各个方面锤炼自己,不然,面对泰山那样的风景名胜,你就只能望洋兴叹啦! 出发前,知道我计划的朋友和家人颇为我担心,回来后,有人说我完成了一次孤勇而快乐的远行壮举。我在自豪之余,想说,比起我们的祖先,我在精气神方面还差得远! 我今年五十有八,曾经登临过江南丘陵,爬过黄山、三清山、龙虎山、长白山、黄龙、稻城,看过渤海、黄海、南海和太平洋,游逛过中国、日本和韩国大小城市的一些大街小巷……也有过较为真切和极为愉快的体验和感悟,但那都是有伴的旅程,且大多是借助别人的力量,所以并没有品尝过孤寂之苦,也似乎没有体会过行路之难,对于世界到底有多神奇有多渺远有多广阔还是懵懂,然而这一次的独行,确乎让我与柳宗元产生了“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的共鸣。 ——趁你还年轻,趁你还健康,趁你还有情怀,趁你还有勇气,趁你还对世界抱有好奇与希望,抓紧行动,孤勇而快乐地行走在大地上!
第一次行走在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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