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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不消停的夜班。病人不消停,平均半个多小时来一个;医生不消停,和白天一样用药——100ML的,Bid(一天二次),几乎一夜未合眼,刚瞌下来几分钟铃就响了,换水了,拔针了,上厕所后鼓包了,凡此种种,让人不得闲。凌晨五点刚过,昨天开好的补液又来凑热闹了。天亮的早么,勤劳惯了的人们又早起挂盐水了。5%GS500ml+氨甲苯酸0.5g,才加了一支,铃响了,我将针筒戳在瓶上去换盐水。行政班也起的早,来验收中夜班的劳动成果了。看到我的“杰作”,立马掏出手机“咔嚓”,立此存照。在我回到治疗室前,他已放好手机,和我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工作。我没敢抱怨,只说这个夜班收获颇丰,就是觉得现在所谓“Bid”太泛滥了,几乎所有抗生素都是这么用,而不管它是长效还是短效,又流于形式,并没真的做到一天二次,只是在中间加了一瓶水隔开而已,这和我们书上的“Bid”是有很大出入的。行政班苦笑着说:“没办法,上级医院来查的时候就看我们处方上有没有规范用药,并不追究真正落实到病人身上的时间,我们也只能这样随机应变了。再说,哪里有病人愿意为一瓶水再来趟医院、再多打一针的?”我望着他傻笑,接不上话——领导都这么想了,我还能怎么想?病人还能有什么想法?——天下无知。
领导拿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给院长看,给书记看,给护士长看:“你们看看,这无菌操作!我都不好说什么,你们一个月一次考试是怎么考的?难道只考理论吗?理论指导实践没错,但能代替实践吗?”
护士长铁青着脸,不语。
书记笑笑:“这药还没加完,旁边还有几支的,不要上纲上线的。”
领导十分恼火:“什么叫上纲上线?你们就是这样做事的吗?书上就是这样教的吗?”又小声嘟哝了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位领导并不敢和书记正面冲突,因为在嘴皮子功夫上从未占过先机。书记因为还有院长、护士长在,只好装着没听见,反正院长没开口,这迂腐的“老学究”就是自说自话,下梁歪不歪,上梁正不正都无关紧要。
坑爹呀,这万能的护理书!平常练习、考试都只加一支药,即使加两支也是一针筒能够搞定的。氨甲苯酸0.5g有50ml,我该怎么加?且中间又有换水,我必须停顿,要不然铃响久了,不去又是我的错。病人、领导都是爷,谁也惹不起啊。护理书啊,您下次再编能不能结合点实际?您连被子怎么叠,床单怎么折都那般详细;您连挪开床旁桌,移开床尾椅都有严谨的数字,您怎么没想到护士面对的不只是一个病人?一个病人挂水并非只用一支药呢?护理书啊,您那些流程、标准都是怎么来的呀?您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吗?挥一挥羽翼,病人都笑靥如花了吗?护理书啊,您要求我们与病人沟通,您就没遇到沟而不通,“有思想有见地”的病人吗?护理书啊,您要求我们各项制度落到实处,您就没考虑到现实中护士与病人的比例?时间比您怎么安排?护理书啊,我好想按您说的去做一个合格、完美的护士,每天推着我的病人看蓝天白云,看绿树丛茵,看他们的笑脸,看阳光普照,可是现实让我如此憔悴,如此力不从心。谁能教教我,具体该怎么做?——用药上能够“随机应变”的领导为什么就要求我们护士只能照本宣科,按部就班?
月底发奖金的时候,我和玲子、燕子一比照,发现比她们少了100元。问护士长,护士长理直气壮:“你都被某领导拍了照片,成为呈堂证供了,难道还不应该扣点钱以示惩戒?”
我据理力争:“那院部的公示栏里怎么没有我的扣款公示?”
“哼,那是书记替你说话了。”
“书记替我说话就可以错不当错?那我究竟有没有错?平常加药不都是这么加的?我也没见你掰一支加一支啊?”
护士长囔着鼻子,皮笑肉不笑地说:“谁叫你被抓现行了呢?”
我无语。妈的,怨谁?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一转身,护士长和燕子小声嘀咕:“她以为攀上高枝儿了就可以越过我?能耐的!”燕子瞅了我一眼,鄙夷地用鼻子出了口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