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过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一九五七年腊月二十三,清晨温柔的朝阳带着寒意从东方冉冉升起,袅袅灶烟不断从各家各户的烟筒里慢慢冒了出来,是这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庄,章显生气勃勃,太阳懒洋洋的照在大地上,并没有带来一丝温暖,村东村西鸡鸣狗叫。
人们开始忙碌,我们村也和黄城人一样,不分贫富,年前都作大量的准备工作,人们陆续置办年货,粉米磨面,摊饼蒸馍炸油糕、摊黄饼(硬糜子馍、)蒸软馍(软糜子蒸的馍,)杀猪、宰羊,家家裱糊室内,清扫垃圾,村里热闹极了,吃过早饭,年轻人,小学生在村中老院大门前排秧歌,整天锣鼓喧天,咚不隆咚锵,咚不隆咚锵,咚咚咚……锵锵锵……锣、鼓、铙声震天介响,一群孩子围在石旗杆边,老槐树下看热闹。
家家户户准备过年的米、面、吃、喝、穿戴,有的妇女赶作小孩的新衣服新鞋,村里锣鼓声、狗叫声、鸡鸣声、还有刀子捅进猪喉咙时的嘶吼声……太阳挂在当空,给大地带来一点点温暖,感觉到上午比早晨暖和点,小孩们蹦蹦跳跳,在村里串来转去,一点也不觉冷,跳绳的、踢键子的、打瓦的……(小孩子玩的一种游戏)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好不热闹。
家家都忙忙乱,晚上还要打发灶王爷升天,因为腊月二十三就是小年了,讲究的农村人给灶前摆花馍,上香、放鞭炮,磕头作揖 。
我那时才四、五岁的样子,和大点的孩子玩不到一块,因为我身体比较弱,村里的老虎、大毛、二毛、拴狗、和别的孩子常欺负我,所以我整天跟在大人屁股后面,一会问问这个,一会问问那个,跟爷爷的时候比较多,因为爷爷常好打不平,看不贯别的孩子欺负我。腊月的早上天气特别寒冷,滴水成冰。
爷爷早上起来,头戴旧棉帽,穿一身带补丁蓝色的旧棉衣,腰缠白老布带,脖子上搭一个旱烟锅子,嘴里哈着热气,花白的葫子上挂了一层薄霜。鼻涕流在嘴角,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端了半盆热水,单腿跪在下房门口磨镰刀。
父亲担了水桶,准备去老场窖里挑水,奶奶扫院,父亲对爷爷说:“大,今天过小年了,你就别去砍柴了。”爷爷说:“吃过饭你们去油房招呼,我今天再砍一捆柴。”父亲见爷爷执意要去,没再说什么,担着水桶出去了。
我从窗户望见爷爷起来了,赶紧从炕上爬起来穿衣服起床,母亲说:“二蛋,起那么早干啥?”我说:“我看爷爷端水干啥。”妈妈说:“你真是你爷爷的跟屁虫。”我当没听见,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跳下炕,就准备往外跑,猫蛋揉揉眼睛说:“哥我也要出去。”姐姐把猫蛋按在炕上,硬不让他起床。母亲说:“外边忒冷,别出去。”猫蛋又哭又闹,姐姐打了猫蛋两把掌,猫蛋把姐姐的衣服扔到地上,母亲骂姐姐说:“猫蛋小,你不会让着点,快点起床,瞎怂就知道打娃。”猫蛋见母亲坦护他,越发哭闹,我不管不顾跑到院子里……
“ 爷爷你磨镰干啥呢?”爷爷说:“二蛋,爷爷去沟里砍柴呀!”我说;:“爷爷都过年了,还要砍柴?”爷爷说:“傻孩子,一大家子人要烧火做饭,要烧炕取暖,不砍柴行吗?”“我也要去!”
这时父亲担水回来,见我老缠爷爷,就说:“二蛋你不怕冷,站在院子里干啥呢?快回去吃饭。”“我不怕冷,我要跟爷爷砍柴去。”爷爷又说:“不行你太小了,天太冷,你看看我孙子,小脸蛋冻的通红通红的,快回屋去,等你再长大点,爷爷就带你去。”“不,我就要去。”
“二蛋!”嗯,“快回来,外边冷,你看看冻的鼻涕眼泪的,你爷爷要到地里砍柴,后响回来,还要打发灶王爷上天,今天过小年了,大人们都忙的很,你不要给大人添乱行不?”
我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说:“什么叫添乱,反正我就要去!”“不行!”母亲的口气非常强硬。“去!和你云姐一块玩去,妈饭快做熟了,吃完饭我还有事。”“我不!我就要跟爷爷一块砍柴。”我也不示弱,“天这么冷,沟里有狼!”“有狼我也要去!那大人为什么不怕狼。”母亲说:“狼怕大人,再说狼来了大人跑的快,你人小跑的慢,狼专追小孩,你不怕狼把你叼跑了。”
“我才不怕狼,狼来了我打它。”母亲笑着说:“你个软蛋,人没有狼高,还说大话,你真的不怕狼。”“不怕!”“真的?”我又眨了一下眼睛说:“啥叫真的?”母亲说:“就是狼啃你屁股,咬你耳朵,咬你大腿,咬你咬你……”母亲作了一个狠狠要咬的动作。“那……那……我就不跟爷爷去了。”“真的不去了?”“真的”“这就对了,快回屋里来,叫你爷爷吃饭。”
这时候奶奶从厦子掀起门帘,出来说:“老二家的。”“嗳!”“你吃完饭赶紧到油房看看,锅碗我洗,今天来换油买油的人多,过年了油房人手不够。”“知道了妈,世雄刚都到油房去了,我这就去……”我说:“妈,那我也要去油房。”“你跟你姐一块玩去。”“不,我就要跟你去油房。”“不行!”“就要去,就要去!”“你还登鼻子上脸了是不?”我这时候拉着哭腔说:“我要跟爷爷砍柴你不让,我要跟你去油房,你又不领我,你不领我,姐姐和猫蛋合伙欺负我。”母亲想了想说:“行,去了不许哭闹,妈就带你去。”“行我听话,不哭闹。”
“云云……咋哩!”“你带好猫蛋,我领二蛋到油房去。”姐姐说:“我也要去。”“你到油房干吗?好好在家看你猫蛋弟弟,别到处乱跑。”“那你为什么领二蛋不领我俩?”母亲说:“这几天油房人多,大人顾不上管你们,你们在一起打打闹闹,我把你们分开,省的干不成活,光给你们操心。”“那我领猫蛋,到村里看大人排秧歌。”“行!去吧,去吧,响午早点回来。”“知道了。”
母亲拉着我,冒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向油房走去,油房咀是十里八乡,为一的榨油小作坊,过去那个年代,贫穷落后,榨油最辛苦,又粗又长的木榨油梁,要靠人力使劲下压才能出油,而且效率非常底下,几个彪形大汉,和父亲大冬天,下穿大裆棉裤,上身穿单卦子,还累的满头大汗。
我去时刚压完一拨油,他们忙完正在休息。父亲和几个压油工,上身被着老棉袄,有的喝茶,有的蹲在墙边抽烟,一个个浑身上下象油老鼠一样,汗腥味,麻油味、旱烟味,加杂一些生人味……窑洞内土炉子上的水壶,正冒着热气,土窑洞里暖和极了,三个窑洞都挤满了人……
拿老麻子、小麻子、菜籽,换油的比较多,掏腰包买油的人比较少,要不是在外工作,回到家过年的干部、工人,要不就是:日子过的比较滋润,极少数人家掏钱买油,还有一小部分人,没油籽也没钱,来赊油的。
这时候只见三婶,手提油瓶刚到油房门口就喊!“世雄哥……给我赊四两油。”“行快进来。”父亲只好记帐,张三赊半斤,李四赊八两……母亲来到后帮忙收麻子、菜籽、过称,我在大人之间窜梭,看看这个,又问问那个,就是么人搭理我。他们大人聊的热火朝天,又是抽烟又是喝茶,我自感没趣,只好跟在母亲的屁股后面,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吃馍,一会叫着要回家,就是不想在油房呆下去。
“去去去……一边玩去,你看大人一个都忙成几个了,叫你不要来,你偏不听,这会要吃,要喝,再缠着大人看我不揍你。”我一看母亲发脾气
,赶紧跑到院子里自个玩去了。
“老五,油老五!”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翁,背着小半袋子小麻子,手提油疙瘩、油瓶子,刚来到油坊大门口就大声嚷嚷。“你看只顾忙生意,让娃在院子里冻的眼泪鼻涕。”“是二叔,快进来,我大去沟里背柴去了,二蛋快进屋,外边冷。”二蛋说:“我不怕冷!”母亲一边说我,一边接过二爷的麻子袋。
“我说么,快过年了,他还去沟里砍柴?”这不,我娃他大煤矿放假回来过年,油房人手够了,我大闲不住,就去沟里砍柴了”“这个老五哪,都什么时候了,过小年,唉!还去沟里背柴。”
天近中午,我饿的又哭又叫,母亲只好领我回去。后响西阳快要落山,一抹红晖照的西方通红,爷爷背着一捆柴禾回家来了。
天渐渐黑了,村里家家送灶王爷上天放鞭炮,这家放串串鞭,那家放响炮,拍拍拍……咚咚咚一声接一声,东家鸡鸣,西家狗叫,我爷爷吃罢晚饭,开始在灶前烧香作揖,磕头,嘴里念叨,“腊月二十三,你老就要上九天,玉皇面前言好事,回来金银财宝多带点……”念叨完烧了三柱香,作了三个揖,磕了三个头,倒了三盅酒,我们几个小娃也学爷爷的样子磕头作揖。
然后父亲他们在院子里放了一挂串串鞭,我双手捂着耳朵,未等到硝烟散尽,几个小娃在院子里抢拾未响的小鞭炮,看谁拾的最多,然后把单个小鞭炮交给小爸,小爸手拿点然的香,点一个扔一个,扔一个响一个,我们别提多高兴了。
腊月二十六天就变了,呼啸的西北风带着哨音吼了一晚上。第二天雪花慢天飞舞着,天寒地冻,西北风好像天兵天将在厮斗着,呼啸着,皑皑雪白的世界。房子白了,树上白了,院子白了,一夜之间什么都变白了,爷爷银灰色的胡子好像也全白了。爷爷早早起来一看,嘴里念叼,干冬湿年,干冬湿年,我问什么是干冬湿年,爷爷说:“一冬没有下雪接近年关,下了这场大雪,明年的麦子就有收成了。雪……麦子。我想再问爷爷,爷爷就去下房,拿扫把扫雪……这时候,全家上阵,都加入到扫雪的行列……
腊月三十,谓之"月尽"张贴年画、打扫庭院、村道,贴春联门画窗花,“贴了门神扫了院"。这天父亲最忙碌,村里好多人拿来红纸让父亲写对联,父亲翻开一本老黄历,磨好墨汁,用毛笔认真写起对联,四邻村夫瞧瞧对联,很是满意,写完对联,当天下午父亲上祖坟烧香蔡奠。族人们开始杀猪祭祖,等到天快黑,李姓家族都集中到祠堂拜祖先。
族里年龄最长的二大爷、三大爷、四大叔,开始在供桌旁摆祭祀品,左边桌上摆了杀好的一头整猪,右边桌上摆了一头整羊,中间上挂祖先布景,上画先祖画像,也是一辈一排,每个画像下面都写上祖先的姓名,下面供桌上摆满几十个碗碟,里面装有素菜供品,前面都跪着长辈的长辈,后面一辈一排,祠堂里跪不下,晚辈们就跪在院子里。
长辈们先烧香,然后三拜九磕,后面人也开始跟上长輩一起作揖磕头,人多乱哄哄的,有的起来了,有的才跪下……祭祀完祖先。一家去一个人,开始到老院二叔家坐席,几个房间坐的满满的,一会酒菜上齐,大家边吃边喝,父亲领着我坐席,我最爱吃的就是炒猪大肠……
族人们开始商定下一年,该谁家养祭祀用的猪羊,大家七嘴八舌头,你说吃猪肉,他说喝烧酒,乱哄哄的意见不统一。
最后三叔说:“大家不要吵了,还是按往年的老规矩办吧?”“行,行……”“那就抓纸蛋,谁抓着写有猪羊的纸蛋谁就养猪羊。”“那不行,”二叔说:“年年抓纸蛋,我都养二年猪了,有的人十年八年未喂一个猪,这不公平。还是一家接一家轮着按顺序养。”
八叔説:“不行,抓纸蛋是祖宗留下的老规矩,不能变。”众人一致赞同,二叔只好说:“你们看的办吧。”吃过饭,众人酒足饭饱,一伙族人开始在箱房里抓纸蛋,一会你展开看看,说我没抓着,一会他打开纸蛋连说没字,二叔打开纸蛋蛋傻眼了,一伙人围过来一看哄堂大笑。六叔开玩笑说:“二哥,明年继续、继续,这是租宗知道你人实诚靠的住,他们在照顾你。”也有人说:“你这是三连贯,好运气,好运气!”大家说笑热闹了一阵子,二叔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自认倒霉,怎么出力下苦的活,年年就该他干。
他只好对大伙说:“明年我要多收粮食,多加猪饲料,省的有人说猪喂的肥了、瘦了,出力不讨好。”大伙都说:“行,你多加一半升包谷,没啥,我们大家认了。至于有人说三道四,你不必介意。”四爷说:“大家都在这,今后在喂祭祀猪羊上,有谁再说三道四,竟见蛮多,就让谁喂上几年试试。”
三十晚上“除夕”户户张灯结彩,燃烛至明,在外人返回故里,合家团聚。晚饭,多吃面条,称为“长寿面"饭后同族邻舍互相邀请,一起聊天“坐夜",或饮酒或玩牌,村里从东到西辟辟拍拍放起了鞭炮,烟花。家家户户开始包饺子,吃年夜饭。大家彻夜不眠,以待天明,谓之守岁,奶奶交待,今晚上村里的所有神、鬼都回村过年,所以大人,千万不能叫喊小孩子的名字,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给我们都发了压岁钱……
五八年大年初一,天蒙蒙亮母亲就喊大家起床,小孩子都穿新衣、戴新帽、穿新鞋,然后吃饺子,但吃饭前不能扫地,不能开柜子等……吃饺子时,我吃出一枚硬币,妈妈说:“这么多人吃饺子,还是二蛋有福气。”姐姐说:“我的饺子都破了,硬币掉锅里了。”奶奶说:“胡说,饺子只能说铮了,说破了多不吉利。”母亲说:“作晚只包了一枚硬币,叫二蛋吃出来了……”
年前准备好煮好的豆子,炸好的果子,早饭后村里人、族人晚辈们,开始给各家、各户,老人们拜年,磕头作揖。然后老人们端出煮豆子,油果子等……招待大家。自家小孩给长辈拜年,长辈们自然要给压岁钱。
大年初二,走亲串友,你来我往,先叩拜岳父母,再拜望舅父、舅妈,其它亲戚按远近依次拜望,去有老人家除别的礼物外,必须送个“油馍”,村里年轻夫妇开始抱小孩回娘家,嫁出的女子也成双成对回村里。
正月初五为破五节,俗称五穷,是日黎明,户户剪纸为人,并舟车糗耳,送至十字路口,名曰"送穷"。早为便饭,午食蒸馍,谓之"魂存馍”。以祈全年平平安安,发财致富。
农历正月初七,为人七,俗称"人过年",是日,早饭为饺子,且不走亲访友,不燃放鞭炮,以示各人的“灵魂”回家,怕惊之不归。
初八后,这其间秧歌队,给家家送秧歌敲锣打鼓,放鞭炮,真是热闹极了。
元宵、正月十五日,古称上元节,俗谓“过十五”,是晚各家门前悬挂五色彩灯。大人小孩群聚街头巷尾,观看灯火,游转嬉戏,村落城镇“闹社火"人们鼓锣打鼓耍狮子,玩彩龙,踩高跷,跑旱船骑竹马扭秧歌,载歌载舞尽情欢闹。
社火和秧歌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演出场地可大可小,表演队伍可多可少。将音乐、舞蹈、戏曲、说唱、体育、美术、杂耍融为一体。
本县流行社火、秧歌主要有一、高跷即用木材制作长腿,一般分“三尺腿、”“四尺腿、”"五尺腿"。社火表演一律采用大锣、大饶、大鼓作为主要打击乐器,敲打起来震天动地,威武激昂,具有古战场格斗厮杀气氛。
二、芯子,群众称“稍子”意思是又高又惊险,安装在牛拉車上,或人推车上忽高忽低,人物造型亦较前逼真细致,服饰华丽,表演玄妙,惊险,引人入胜。芯子表演队多扮演(牡丹仙子)、(刘海打柴)等戏剧人物,锣鼓伴音,徐徐落曲,一般不唱歌,扮演者挑选十岁
左右的男女儿童………
三、秧歌有歌有舞的民间艺术,演出时有小锣小钹花鼓组成的乐队,边走边舞。锣鼓停后,领头人手拿七尺长棍,上缠红绿绸缎开始唱秧歌,唱完后,锣鼓响。又开始边走边舞。
四、霸王鞭、彩旱船、竹马、狮子、龙灯、跑驴、拉骆驼、二秃子打架、张公背张婆等……民间艺术。
大年初一有财早早起床,全家人刚吃过饺子,城里四喜就领几个小伙拜年来了,有财妈端出煮好的豆子、油炸的果子,花生、瓜子、水果糖招持年轻人,四喜一进门就说:“叔、婶过年好,我们给你二老拜年了!”嘴里说着就跪倒在地,磕头作揖。
有财爸忙说:“娃娃们快起来!快起来!有财,快给娃们端茶倒水,去烟,天这么冷!快脱鞋上炕暖和暖和。”“不了,叔,我们今天还要去好多家。”有财说:“不忙,先抽烟喝茶,我也跟你们一块去。”“行……”
他们一伙人说说笑笑,出东家进西家,城里也三人一群五人一伙赶去家家拜年,刚结婚进门的新媳妇给人拜年,走在路上碰见熟悉的长辈赶紧跪在地上磕头,祝福……这一天在年轻人相互拜年中渡过了,第二天早上有财准备和媳妇去他丈母娘家拜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