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候,一到腊月,就有了年味儿。
最先感觉到年味儿,是母亲忙碌起来的身影,母亲会拿出了早已买来的花洋布,白洋布,给全家人打点新衣服。
这些洋布提早买来,是为了省钱。母亲常说,腊月的水贵三分。那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腊月的水会贵,父亲不是依旧一担一担的从井里不用花钱挑回来吗?母亲年年岁岁的说,我也岁岁年年的长大,终于,不知在哪一岁,我懂了,也永远的记住了这句老话。
母亲用花布给我们姊妹做花上衣,白布用买来的煮蓝染色后,给我们做蓝裤子,套在有补丁的棉衣棉裤外,到新年那天就会有一身新衣服。这些新衣服是母亲自己裁剪缝制纯手工做成,一针一线,衣服做的简单合适。母亲很辛苦,后来家里添置了一大件儿——缝纫机,什么牌子我记不得了。然后母亲做新衣服就会快很多,做好自家的,也会帮助左邻右舍做,辛苦忙碌依旧不少,也不收费,母亲却特别开心,也乐意帮忙。
至于为什么叫煮蓝,我当时只知道跟着大人们叫,现在理解起来,估计是染布时,得在开水锅里煮,大概是为了上色牢固均匀,而且越煮越蓝,煮蓝也因此得名。
母亲和父亲则很少买新布做衣服,他们只把旧衣服缝缝补补,洗的发白,看起来好干净,就算是过年的新衣服了。而且,母亲和父亲是绝不提早穿“新衣服”,总是到大年初一,所有为迎接新年的家务活都干完了,全村人出去迎喜神时才穿,母亲父亲如我们一样爱惜他们的“新衣服”,母亲经常说,穿早了怕干活弄脏了。
新衣服有时候只给当姐姐的我做,而弟弟妹妹是依次穿姐姐替下来的旧衣服缝补改做的“新衣服”,实在破的没法改做才给弟弟妹妹也做件新衣服,也难怪弟弟妹妹说母亲一直偏爱姐姐,全无“天下爹娘向小儿”的表现。
一年一年,不知何时,白布变成了蓝布,不用染了,洋布又变成了结实的涤纶 、 腈纶等化纤布。
腊月的日子很忙,这些忙碌大多是母亲的,记得母亲每晚都在煤油灯下加班,给全家人做衣做鞋,有时候邻家的大娘婶婶三三两两的来,这时候父亲识时务的去隔壁家,和那帮大爷叔叔们,围坐在那台稀有的收音机匣子边,听刘兰芳的评书。来我家的婶婶大娘有的和母亲踏鞋样,有的纳鞋底,有的用自制的麻绳呲啦呲啦的把鞋帮鞋底缝合,这是做鞋的最后一道工序。她们或夸谁的针线好,或说谁的手巧,也或说谁家小子与谁家女子好上了,不论说什么,却从不停下手中麻溜儿的活儿,除非笑的东倒西歪时。煤油灯的黑烟在屋里缭绕着,叽叽喳喳说说笑笑的声音好像使那股不太明显的黑烟不能直上直下,我那时候大概只会观察那股使我第二天醒来鼻孔变黑的烟,鱼的记忆力的我,那时候的记忆居然那么清晰。那时候母亲那么爱笑、年轻、精力充沛、能干,那笑声的余音,那煤油灯的晕光、黑烟,有时候幌若昨天的事。现在母亲怎么一下就老了,老成了现在再也不为过年做新衣新鞋的老太太了。
二、腊八节
小时候,最早闻到新年味儿是在腊八节的腊八粥。
1、冻腊八冰,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死寒鸦。小时候就知道腊八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腊七晚上,母亲要给我们冻腊八冰,母亲会烧开水,放在铁碗里,放几粒糖精,母亲会告诉我们不要放太满水,因为冰会冻的多出来,以免撑破碗,长大上学知道了,那是水的冷涨热缩。那时候也不知道有冰箱,院子里放杂物的小房子是天然冰箱,一碗水在小房子里放一晚上,就能被冻成结结实实的冰块儿。一年一年,不知何时,腊八冰里的糖精变成了奢侈的白糖。
腊八早早起来,母亲把冻成冰块儿的铁腕放在火炉上少许时刻,一块碗型的甜甜冰块儿就从碗里分离出来。母亲用刀背轻轻敲击,一块块儿腊八冰糖产生了,母亲说:吃腊八冰一年都不肚疼,但也不给我们多做,这时母亲会往父亲嘴里赛一块,自己吃一块儿,那么好吃,全家人被冰的吸溜唏嘘。
2、腊八粥
腊七晚上,母亲会拿出自家出产的红豆让我们姊妹几个捡,母亲说我们的小手可巧了,能把豆子里的沙子捡的一颗不剩,知子莫若母,母亲说的对,我们真的就把豆子捡的就很干净,而且我们姊妹几个会互相监督,谁要漏捡一颗沙子,会被向母亲告账,所以,捡豆子的活我们干的很好。
捡完豆子,都已很累,然后酣然入睡。腊八早早会被母亲叫醒,说腊八这天起晚了会被捂成红眼,就不漂亮了。至于为什么,有什么典故,我至今也不明白不知道,大概是母亲为了让我们吃热腾腾的腊八粥,说的美丽谎言,而且家家户户的母亲都说这样的谎话。
睡眼惺忪,一块儿又甜又凉的腊八冰会让几个孩子立马清新,然后怕捂成红眼,一骨碌麻溜儿的起来,叠被洗脸,扎小辫,然后感觉自己很漂亮,规矩听话得围坐在炕桌边,母亲依次给每人递上一碗香气扑鼻的腊八粥,放了糖精的腊八粥,五谷并不很杂,小米、红豆、脱皮麦粒,豆沙色,香甜绵软,是迄今吃过最香的腊八粥!现在,丰富的五谷,偶而做一次冰糖八宝腊八粥,却没有母亲曾经做的好吃,所以如今每到腊八节,总会想到母亲的好手艺,回味母亲做的腊八粥的纯香。
吃了腊八粥,就闻到了年味,就开始盼过年,盼母亲的新衣服完工。
如今知道了,腊八节传说来自印度天竺,农历十二月初八是佛陀成道纪念日;腊八粥是一种在腊八节用多种食材熬制的粥,也叫做七宝五味粥。吃腊八粥,用以庆祝丰收,在多地一直流传至今。
3、腊八蒜
腊八那天,母亲也会让我们的巧手手剥蒜皮,自然在母亲的夸奖下,我们会剥出好多白生生的蒜瓣儿。剥好的蒜瓣儿,母亲用玻璃瓶装好,加醋,封口,然后放到凉房里,等到大年初一吃饺子时才开封。母亲说,到时候蒜会变绿,特别好吃。母亲说的总是对的,到吃饺子时,蒜瓣儿真的变得通体碧绿,如同翡翠碧玉的好看,而且好吃!
三、如今,恍如昨日的事,又感觉那么遥远。
每到阳历年跟儿,除了知道工作上有一个年结,需要忙碌,而小时候由母亲操持的年味儿,对自己而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变得越来越淡。
年味儿,到底去哪儿啦?
难道年味变淡,
只是因为母亲老了,孩子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