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轼将要去湖州当知州的时候,正值作为革新变法的王安石两次被罢免了职务;司马光不问国事,闭门写《资治通鉴》。
大难降临在了他的头上。
人到中年想要施展皇帝权威的宋神宗一举顽固推行新法,并下令要严惩保守派的反对者。而这一严惩,就将矛头指向了苏轼。选定苏轼为攻击目标的原因有几点,一个是在旧党人中他名气比较大,再一个就是因为他声望比较高。在苏轼的周围经常汇聚着一些文人学者对于革新变法,对于庙堂之事指指点点,发表反对言论。而苏轼呢,运气不好,他的的确确写过抨击新发的诗文,这些就坐实了名头。但是,北宋开国皇帝有规矩,不能因为士大夫和知识分子发表言论,出版诗集文集而杀头。
可苏轼还是运气不好,当时任职湖州时要写一份上表,也就是对皇帝的感谢信,叫《湖州谢上表》而为了一己私利在朝廷坐稳地位的李定等人研究了四个多月苏轼这份上表,终于“捏造”出了倪端。
苏轼在湖州谢上表中写道自己“性资顽鄙,名迹堙微。议论阔疏,文学浅陋。凡人必有一得,而臣独无寸长。”而其中另外一句“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收养小民。”这两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语句,却被硬生生扯到了藐视朝廷,抬升自己的名头。
继而,文臣们借势继续上疏朝廷,说苏轼在杭州做官的时期,创作了很多诗文,说这些诗文无不是苏轼讥讽新法,职责皇帝,谩骂朝廷,如此一来苏轼已经到了罪大恶极的地步。
苏轼很快就被带回朝中审讯,面对朝中极有侵略性的严刑拷问,他的精神几经奔溃。在押往汴京的路途中,他曾想过跃入江中自尽。不过最后经过保守派和一些支持苏轼的人士一众反对,没有落得个死罪,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这史称乌台诗案的案件,对苏轼的人生观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料的是,苏轼出狱之后看世间一片美好繁荣,全身放松。在当天夜晚乐观主义者苏轼又写了两首诗《复用前韵二首》
却对酒杯疑似梦,试拈诗笔已如神。
此灾何必深追咎,窃禄从来岂有因。
面对一樽酒,之前五个月,一百三十天里发生的事有如一场大梦,执起笔,作诗依旧运行入神,行云流水。
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乐观派啊。
……
官场失意的苏轼举家来到湖北,自春风得意的天下奇才,到落寞谪居异乡的戴罪犯官。
第一个遇到的问题就是花销,苏轼在黄州担任的黄州团练副史无法签书公事,毫无权利,就像当地政府给你安的一个犯官头衔。而这样的犯官,根据规定是没有工资的。那如何养家糊口,这是个大难题。
苏轼曾说过自己“奉入所得,随手辄尽”,这可如何是好。但好在苏轼对于银子的态度是有钱就花,没钱就不花。
苏轼对自己微薄的积蓄的预算,是省吃俭用苟且偷生上个一年。常人会想的很长远,但像苏轼这种潇洒的人从来不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也不会留下对预支的烦恼来。
朝廷还不给苏轼分配住房,苏轼只能在江边的一个叫做临皋亭的废弃驿站暂居。而正好苏轼把整个家庭二十多号人搬来了,加上江边潮湿,闷热。苏轼后来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时节,找了块地,盖起了五座瓦房。
苏轼在这瓦房的四壁上画了雪景,起了个浪漫至极的名字,叫雪堂。
安得广厦千万间啊,苏轼可无法得到,只能在冷似铁的瓦房中坐看踏裂,在床头坐看屋漏,狂风怒号,雨脚如麻。
可勉强解决了住房问题,又能苟且个一年半年的,吃饭的问题怎么办呢?
入乡随俗的苏轼脱下文人的长衫,穿上农名的短打,号召全家在五十亩的荒地进行大生产。这块地在黄州城东门外面的一座土坡上,所以苏轼又把它叫作——东坡。还给自己叫东坡居士。苏东坡来下乡种地,本就是作为一个文人的羞耻了。再加上黄州这地儿可是要看着苏轼这个犯官的啊,这不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吗?
但东坡何必在乎呢?文人种地就是丢人现眼,种地的人又不是不能叫居士。
自给自足,苏轼觉得一点都不丢人,可谓潇洒。东坡居士的名号,凝聚的是他豁达乐观的超然态度。
苏轼交了很多朋友,交朋友也随意地紧,在刘家的村民家中吃一种酥饼,因为其又酥又脆,给它起名叫做为甚酥;在有一位姓潘的村民家里喝一种酒,此酒奇酸,苏轼笑谈说这是做醋的时候放错了水吧,因而就叫它错放水吧。有一次苏轼全家出游,没带吃喝,就写一便条说道:需要潘家错放水,更需刘家为甚酥。这两句打油诗正是东坡当时交友时的一颗赤子之心,无所顾忌。
将好友陈慥的老婆调侃为: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如同孩童一般的嬉闹,在几句脱口而出的诗词中中无疑体现,给人家起起绰号,逗逗乡下农民。远离了庙堂之高,才使得东坡获得如此自由自在的权利。
苏轼自诩此前的文章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才华横溢。但到头来都是空泛无用的书生之论。苏轼对自己的反省,是很深刻的。这是人难以做到的潇洒,对自己的人生个性做反省。
这也是东坡在野外路途中偶遇风雨后作出“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原因吧。
傲气到了黄州变为了正气,桀骜不驯出了乌台就成了端庄,稳健。也正可以说是这么一次遭遇,让苏轼在与村民的交往中去掉了小家子气,成了虚怀若谷的大气。在东坡的劳作中,去掉了文人的柔弱,成了刚毅的大丈夫。
苏轼在黄州,努力让自己的人生在这一番历练和锻造之后更趋于完美。黄州真如在井底,可我并非井底蛙。苏轼在艰苦的日子里,养成了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真实自我。
世事变迁,宦海沉浮。苏轼面对滚滚东流的长江,将大志烙刻在赤壁之上。
大江东去,浪淘尽——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