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崆峒镜。”叶安垂着眼,指腹在镜面上划过,留下一道痕迹。“普通人看得久了,是容易产生幻觉。”
“那女生说,镜子里另一个我,无数种可能性什么的,还说带着镜子跳楼,就可以回她以前的家。”
“她说得没错。”叶安说,“这说明她下了功夫研究,所以心念可以与镜子相通。普通人做到这样,一定是心念极纯,而且坚信不疑。”
“你是说,她如果带着镜子跳楼,真能回去?”
“不,这部分是她的想象,是她太想回去,所以幻想出这个办法。但她前面说的,基本上就是崆峒镜的原理。”他用一只手指撑起镜子,镜面对着我,转了一下角度。“看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望着镜中倒影,脱口而出。“帅。”
“我是说,里面有一个你,对吧。”叶安吸了口气,又转了下镜子。“所有镜子都这样,光线反射。但你仔细看,这面镜子很光滑,成像也清晰,但却格外暗,比一般铜镜都暗。也就是说,有一部分光被镜面吸收掉了。”
“这有什么?所有东西都吸收光线啊。”
“这只是表象。”他说。“崆峒镜之所以是法器,是因为它平常吸收的不止是光线,还有魂魄。如果注入法力,可以人为地分离魂魄。就像分离蛋黄一样,吸出来,丢进另一个碗里。”
我想他这个比喻不愧是做过甜点的。我正看镜中倒影,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把镜子按到了桌上。
“它吸魂魄你对着我?!”
“微乎其微,你自己不也照过。不注入本人法力,基本没用。”叶安说完了话,手指按在镜子背后,向我推过来,歪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了?”我说。
“你让我看,看完了。”
“噢,那个。。”我看着那镜子,并没去接。“我这次来,本来也想把这个放在你这,我拿着也没有用。况且上次收了你的剑,算是礼尚往来。”
“那把剑是自己找到主人,是我祖师的吩咐,并不是我送给你,所以你并不欠我人情。”
“那我换你回答问题行不行?”
“什么?”
“你以前给我送的奶茶,里面加了什么,怎么跟你店里的的味道不一样。”
“只是多加了半匙红豆沙。”叶安说着,终于抬起眼睛,冲我勾了下手。“拿过来。”
“啊?”我一愣,他直接站起身,隔着桌子从我手里抽走了茶杯,拿进操作间。过了一会出来,杯里奶茶加到了快满,我搅了搅,果然泛起豆沙来,只是以前只顾吃,从没注意。
“慢用。”叶安并没有重新坐下的意思,放下杯就要走。我站起来,叫住了他。
“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还有,我叔说的话,我也替他向你道歉。他说的那个人并不是你,只是长得和你像。那个人做过一些事,一些伤害到他和我的事。但我知道那不是你,不是你做的。所以我向你道歉,我收回我说的话。”
“你还有事吗?”他说。
“有啊,你刚才说崆峒镜分离魂魄,分离出来的去了哪?那样分离的和被分离的,就都不完整了啊。”
“它是把三魂七魄,再分离出一个三魂七魄,各自完整。并不是从三魂里分出一魂来,那样叫离魂,普通人受到刺激也能达到,不需要用法器。它之所以是法器,就是能从一副完整的魂魄,化出另一副完整的魂魄来。”
“像复制?”
“不是复制,双生。像那女生说的,世界上另一个你,内心极想成为却不敢成为的,没有办法成为的你。双生魂什么样子,也许连自己也不知道,毕竟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他说。
“举个例子,假如你一辈子没干过坏事,但内心其实是个恶人。那些邪恶的欲望一冒出来就被你压制,这样化生的双生魂就可能无恶不作。那是你被压制的样子,也可以说是真正想成为的样子。”
“那这样说,双生魂岂不是都很可怕?”
“为什么?”
“原本被压制的欲望,难道不可怕?如果不可怕,为什么会被压制。”
“也许只是想做个普通人,但是骑虎难下,身不由己。”
普通人,我突然想到二叔在医院里说过的话。他和楚泽如果命如常人,可以过安稳普通的日子,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可是他说他没得选,也可能我们每个人都没得选。有的人想要红尘羁绊而不得,有的人却被羁绊所困,不得出尘。区别只在于在这命途中,是否心安理得。若是心安,便觉事事顺遂。若心不安,便永远有那么一股力量拧着,想要跳脱,又不敢跳脱,只好硬生生压下,埋藏心底,永无宁日。
“我好像明白了。”我吸了口奶茶。“那双生魂和原来的魂魄有什么关系?”
“各自独立,没什么关系。”
“不对,我听说双胞胎都有心灵感应,从另一个魂魄里分出来的,怎么会没关系。”
“也许有,我没见过。”叶安看了我一眼,从前台拿了张卡片,按到桌上。“以后叫外卖打这个电话,加豆沙跟店员说,都给你加。”
“干什么啊!”我叫道,“至于吗?我叔是我叔,我都已经很诚挚地跟你道歉了,电话都不让打了啊?”
“不是,我打算辞职回云南。辞呈写好了,还没交。”
“别啊,家里有事?”我话刚出口,头顶的电灯忽然闪了一下,电压不稳一般,明明灭灭。我熟悉这种感觉,当初在青崖山,二叔抓了方圆百米的生魂,路灯被他影响,就是这样频闪,然后爆裂。
店里只有零星的客人。叶安抬头望着吊灯,忽然拍了拍手。
“打烊了,今天打烊了啊。提前半小时下班,各位不好意思,检修电路,实在不好意思。”
“哥,你要修哪啊?”前台道。
“可能电线老化,没事,我自己来。你们回家,收工了,算我放假。”
我没动弹,坐在那看着大家下班回家。叶安也不理我,等人走完了,径自关了灯。
灯熄灭的瞬间,操作间里嗡地一声,似乎什么机器自动开启。叶安并没去看,打开吊柜,拉掉了电闸。
“叶安。”我说,“你刚才去哪了?”
没有等他回答,我旁边的桌子砰地一声撞在一起,似乎被大力推动。我跳起来,冲那片空地甩出剑去,剑刃在回旋中发出淬火声响,一股气流猛然冲开桌椅,横冲直撞向楼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