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和冯仑一起去上班的第五天。说实话,我已经受够他们办公楼里星巴克店员对我的一脸温柔和理解相。我真希望她能什么时候狠狠地问我,你为什么每天都来,你不用上班吗?但是她没有,仍旧是公式般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的从容。于是我也学着每天一边站在人群中排队,一边人模狗样地装作很着急在等咖啡赶着回办公室开早会的样子。但是老天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很烂的借口,我根本已经三个月没有工作,口袋和银行卡都空空如也,如同一只濒死的动物,彻底死去之前需要先在陌生的失去自身气味的领域徘徊到没有力气。这事儿也不能怪他妈妈,毕竟她是那样一位善良的中年妇女,除了偶尔会来照顾我们,也从没有提出让我们结婚的想法。
幸好今天只需要在这里傻坐到中午。十二点半约了秋秋一起吃饭,她可是难得出来陪我一次。也许今天闲聊完,大家下午还能一起去逛街喝个下午茶。
秋秋当然和我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不一样,虽然她也刚辞掉工作,但是休息了还不到两天,伊居然立马报了一个GMAT培训班,说是已经看好纽约大学的招生简章,等到自己成绩一出来,就要立刻申请研究生入学。她的英语好我是知道的,毕竟前几年一直从事着与酒店集团相关的工作,常常都在出差做女超人,口语水平在总部老外们的锻炼下也得到了直线提升。在我面前,总是俨然一副职场女强人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她的内心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喜欢装出自己很忙能对抗寂寞的样子。而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她那个还在北大读博士的男友。他们的恋情已经快五年,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提出过结婚。秋秋也没有提过,因为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始终是需要男人主动的。况且,她现在真的一点都不需要婚姻。
秋秋在这么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正在烦躁地拨弄面前一块芝士蛋糕。我不想再听她的女权宣言,因为我总是能在她看上去认真的眼神里读到某种落寞。小朗(她总是这么叫我),你要不要先找个工作试试啊,前两天我听朋友说公司的行政在招人,我很想帮你推荐过去,他说工作一点都不辛苦,时间自由度也高,我们还能常常见面,冯仑肯定也放心你在那里上班,你觉得怎么样呢?
我还是无心地摇着头,眼神慢慢飘乎挪向窗外,又慢慢回过头对着她的脸孔聚焦。秋秋,我有点不耐烦,你别和冯仑一样试图让我觉得现在自己这样不正常吧,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一点都不需要改变。说罢,头又偏向玻璃,呆呆看着衡山路上的梧桐叶。
她不再言语,只是整了整自己西装套裙的下摆,问我道,下午想去哪里,我今天难得请假,让我好好陪你逛街聊天吧?她就是这样,连去上培训班都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副职场女精英的模样,而我呢,一边思考一边不经意抓了抓圆领汉衫的肩部线头。心里的温暖突然变成烦躁,就好像黯淡黑夜里的那颗小星星猛然间陨落了下去。于是偏离轨道的话语脱口而出,我还没有失意潦倒到把“惨”字写在脸上吧,怎么你们都是一副深明大义为了我要与世界告别的样子,别这样喔,我是一个不知道感恩的人,你知道的。
看得出我的态度惹恼了她,但是她依然压抑地揉了揉额头没有对我生气,如同每天楼下面对的好脾气的星巴克店员一样。
为什么她们都不会生气呢,这让我感觉还真是无趣啊。已经被拨碎的芝士蛋糕吃起来味同嚼蜡,秋秋喝完自己碗里的番茄牛肉汤问我,小朗,我们去福州路吧,好久都没有跟你一起逛过了。“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去过福州路的人都知道,这里的书论斤卖。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和秋秋还没有毕业,那时她也正忙着找工作面试,根本没空理我。可是有一天却突然神秘地对我说,我知道了一个可以买好多便宜的英文原版小说的地方,周五我们一起去吧。那时我大概还是个对世界充满幻想和好奇的孩子吧,于是愉快地和她一起从老闵行来到了福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