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之火
老二每天情绪很低落,因为老婆对他太冷淡。直至正月初十左右,才终于主动对她开了口,早晨八点半上班前对他吩咐说把院子里的树砍砍不用的东西拣拣,别没事张家李家地乱窜,没人稀罕你,你忙得不好人家搁当背后笑呢!她说完这些就戴上厚重的头盔和棉实的黑色口罩,又将手上红颜色的皮手套往上紧了紧,跨上摩托。天太冷,摩托启动时颇费了点周折,哼哼了好久才动弹起来。声音如同响亮的鞭子抽打着他的神经。你看看东西二面哪家没有轿车?你看看哪个男人像你不会找事做?你看看哪家女人有你女人这么累?她年前年后抱怨着他的无能。把他从外地往家回说成是不像样干,不懂得珍惜钱,对这个家庭不负责任。但她的怨声从去年秋天开始打住,消声匿迹了,太久了不被她抱怨对老二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坏就坏在她不仅不再抱怨他,根本就无视他的存在,不再搭理他。老二成年在外,缺少爱,便想着抽时空回家来弥补。他理想中的生活是常回家看看。他对等地想像着她应该有同样的想法。哪知她除了抱怨他挣钱少再没有别处想法。他开始痛恨四周围比他强势的有钱的男人,因为是他们才让他在她眼中变得委琐狼狈。她的心完全不在他身上,在财富上。酒店里每天举办着丰盛豪华的筵席,这些筵席的主人哪个不是精明强干的男人呢?在觥筹交错中她后悔今生跟错了人。她用六安话唱《好男人都死哪儿去了》,在朋友圈中获得一致好评。她长时间地将这首歌大音量地放着,他知道她是在诉苦。去年秋天的那天晚上,在她持续不断的抱怨声中,他失控打了她一个耳光。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流出来了。有别于往常无数次伤感时的抽泣与嚎啕,她这次泪出无声,连最轻微的呜咽声都没有。这无声的泪让老二后悔至极,令他想到离别的这半年时间里她所经历的苦和累,一整片的孤独和冬夜的寒冷。这一切都是他这个不中用的男人造成的。他承认自己罪该万死,说尽好话哄她,祈求她的原谅。但她一拒再拒,最后绝绝地将老二厚重的身子推下床。老二想使软磨硬蹭的看家本领来挽回她,她暴怒着立起身,啪啪啪给他几个掌掴,手指门外对他说滚出去,你再往我身上上我就报警,打电话把我哥叫来。她满脸愤怒地注视着他,那一刻从她的眼中,他看到了彻头彻尾的陌生以及摄入骨髓的阴冷。他灰溜溜地走开,身后的门嘣一声关上,之后是清晰的反锁的声音。从那一晚起,二人世界彻底没了。
随便扒拉几口早饭,老二开始砍院子中的树。树不多,都是之前她不同时间从别人家移栽过来的花树。树们个头都不大,光秃秃地看不出娇艳时的样子。仅有一棵桂花树枝叶繁茂,感觉砍掉有些可惜。搁几年前金贵时节,可找买树的人来卖出好价钱,现在家家都有了,没人再稀罕。砍掉就砍吧。在放倒了所有其它杂树后,弄出一身臭汗的老二吃力地在这棵桂花树上下功夫。家中的利刃不多,唯一的一把锈迹斑斑的镌头砍废了,还将刀口不错的菜刀砍成了缺牙掉齿的废品,没办法找来邻居家的一口大砍刀后才将它彻底拿下。清理完有生命的活树,他开始清理杂物。杂物太多,放东放西感觉都不对位。之前因为养过鸡鸭的缘故,牲口们消逝了,但粪便的气味和烂摊子仍在。他想到了个办法,不如一火以炬之。从鸡笼入手,将易燃的草芥们先点着,接下来的事好办了,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尽管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中填。从农具到衣物,从家俱到书籍,当年的贵重物品,积存到现在全变成了废物。这些废物身上依稀可见当年的诸多事,一件件一桩桩,全不要了,统统化为灰烬。焚烧记忆伴随着伤感,也昭示着新生,他饱舍深情地远送着他的这些过去,渴望着生活来一次大的变迁。
下午手机里破天荒地传来了她的声音,对他说晚上去二姐家拿钱。他不明究里,就问她,她那边冷冷地说二姐一家人让拿过来应急的。确实有点急,孩子春上眼看就要结婚了,除开盖院子,还有二楼的装修家俱,女方那边也不能白嘴讲白话一点没表示,伸伸手都得花钱。听见有钱可拿,他显得很是兴奋。天暗得快不见人时往二姐家赶。二姐家的院门大敞着迎着他过去。他想起秋天与老婆吵过后被二姐夫请过来消气时的场景。因为二家距离不远,老二和玲每遇争吵,二姐二姐夫都会过来劝和。那天二姐夫来时,玲子虽负气但仍去上班,老二没事人似在家蜗居。这么大年龄了,吵什么吵,走走走到我家去喝二盅。于是过去了。饭前二姐二人催促铃子过来,铃子只说不来,并隔空喊话,说老二你有啥脸面还到我姐姐家来。老二将举着的酒杯放下了,哽咽着对二姐一家人说这应该是最后一趟了。现在他看着那扇开敞的门,体弱多病的二姐站在通红的门灯底下等他,禁不住又对未来又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