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寒冬,天空似乎久患大病,整日灰灰沉沉,不见晴空,人自然也消沉下去,提不起了精神。
我百无聊奈,独坐窗前哀叹不已。这混沌天地何时才可明朗起来呢?正当这时,一群燕子盘旋而过,我这才记起,近两年极少见到燕子在外婆家的树梢落脚了。这群尤物每每做片刻停留,划过一道清浅的弧线,伴随着一声啼鸣,便消失在天际。不知是否在向故地告别,总之,它们还是走了,大概也不会回来了。湿冷的空气、厚重的天幕着实留不住它们,它们该飞往另一片天空,去俯瞰大海的浩瀚。
春节近在咫尺,此刻我竟毫无兴致,徒添烦忧。常言道对过去的告别意味着新的开始,而我不那么期待新的一切了,不那么想做不动声色的大人了。儿时,每逢春节,欢欣雀跃,那意味着拥有。我将换上新衣裳,带着好心情,在怀里揣着精美的糖果,等待着家人的压岁钱。而如今,更多的是失去,周遭的一切似乎谋划好了不约而同地离去。没有了穿新衣裳的欢愉,没有了看到糖果的惊喜,没有了收压岁钱的渴望。
我想,大概这是成长给我们的考验,剥夺我们的快乐,磨练我们的心志。但这个过程,心如刀割,时时刻刻患得患失,我头一次希望时间静止,不要让我再失去什么了。
天越来越昏沉了,像用蜡笔一层层浚染。这时,年轻的小伙不知从哪兴尽而归,骑着一辆拉风的赛车,飞驰而过,扬起的尘土顽皮地飞舞着。我突然想起了安放在外婆家角落,早已无人问津的那辆破旧老式自行车。儿时,我曾寄住在外婆家,同表哥一同上学。每天清晨,天色微凉,外公便唤醒我们,骑着自行车送我们去上学。我斜坐在前边,听着车轮转动旮瘩旮瘩的声响,总觉得是自行车被压得喘不过气。这样的时光不知道在哪一年戛然而止,自然而然地不见了。不禁想起李清照的那句诗“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是啊,就连外公也不如以往了。
现在的我,还是习惯一放假就往外婆家跑,享受远离喧嚣的清净,颇有隐士之风范。然而那日,目睹外公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肺里仿佛装着一台坏了的机器,轰隆隆作响时,我真的害怕了,不可言喻的恐惧萦绕心头。我开始视而不见,开始欺骗自己。一切都好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事实上,事情更糟糕了。每日清晨,外公的咳嗽加剧了,他原有肺气肿的旧疾,是以往不节制地吸烟种下的恶果。这几年,作为老烟民的外公狠心戒了烟,试图与生命做最后的抗争。我以为刚强的外公会赢的,毕竟他在我们心目中一直那么威严,从不服输。他的嗓门在二楼都能历历在耳,他喝醉的脚步声沉重得仿佛吊了几块铁。大概这是军人的气概,只可惜岁月不曾宽恕过任何人。我亲爱的外公,一日日颓丧下来,喉咙里的痰久咳不出,常常得使出全身的力气,换得片刻的舒畅。他的眼睛开始凹陷下去,步调开始蹒跚起来,每走一步,都喘着粗气,甚至连弯腰都不能够了。我看着他乌黑的头发开始斑白,不忍心多和他待太久,我怕按耐不住我内心的情绪,害怕面对不知哪日将至的告别。他倒是坦然,戏言:“快点走了就好了,现在这样太受罪了。”看不经意的话语,狠狠地扎入我心里。
我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面对告别,依旧手足无措地想要逃避,失而复得是不可言说的欢喜,失而不得是难以承受的悲痛。
正当我僵硬的身体快与夜色融为一体时,手机突然响了。一看,原来是微信群的消息。看着各种群的对话框,孤独之感油然而生。
思绪又回到了高考结束的那一日,最后一门考试的终考铃响起,所有寒窗苦读的学子如释重负。短暂的空虚很快被毕业的伤感所取代,在路上,遇到同班同学,不管是整日在一起腻歪的好友还是不曾深入交流过的同学,都相视一笑,用微笑做着告别。从此,各奔东西,除去班级聚会匆匆相见,日后该是各生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