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从不到两平米的办公桌,起身扭扭了僵硬的四肢,扭扭脖子,看见了的玻璃窗里映着的办公室,会动的只剩下自己,四周早已人去楼空。西子会想起四个小时之前,同事们结伴而行离开的背影,以及:“西子那份游戏测试的报告麻烦你了,明早要交,今晚我有个饭局……”的言语。西子百思不得其解的窝在大北京的半地下室里,靠着窗台给我发短信说:“老昔,你说那些人真是没有同情心呀,我这空巢it男青年,谁来安抚安抚我骚动热血的心呐?他们夜夜笙箫我夜夜加班……”
西子在北京念书,和大多数向上青年一样,为了自己的梦想,留在远离家乡数千里的一线大都市,实习了两个月,那点工资,自己一点没吃好没穿好,一点没给家里寄,都贡献给了这座城市居住着的房东。所以西子的同事夜夜笙歌的时候,他只能在深夜走回他的半地下室,夜夜啃土,连打机都没有网。
我问西子,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住在家里面吃在家里面,工资虽不高,但是花费绝对比在北京少了去了,下班后约几个老友吃吃饭唱唱歌,你也可以像你的那些同事们一样吃喝玩乐。我准备打电话给西子,继续深入研究一下这个话题,结果收到西子的短信说,老昔,你还是发短信吧,你这打电话, 我这半地下室也接不到,就算接到了也断断续续的,万一待会儿你给我表个白什么的我没听见我就该哭了。
看吧,这嘴就活该单身注孤寡。
西子是我认识的正宗的空巢青年之一,学历大学本科,留在大城市,与父母亲人分局,离乡背井,独自打拼。一个人回到居住地,买水果一次只卖三四个,买多了怕吃不完尴尬;家里没人只好将快递寄到单位的无奈;没叫外卖的夜晚突然响起敲门声的惊讶恐慌。
更有人将这种空巢青年的状态文艺表达为“无人问我粥可温,无人与我立黄昏”。
这半年来,我要不是看在西子有可能有朝一日完成梦想,分分钟可能成可以抱的大腿,我早就跟他翻脸了。
他毕业这半年,我经常接到这样的电话,“老昔呀,明天早上没钱吃饭了,先支援我点”,“老昔呀,公交卡没钱充了”,……到后来,我忍着冲动没拉黑西子,接到电话我都会咬牙切齿地问“你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要多少?”
就因为我留在老家,吃喝不愁,所以理所应当的成了他经济支撑老友之一;就因为是公务员,所以理所应当被认为空余时间很多,很空闲。所以还要兼职给这货做业余的心里医生。
西子实习两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进项目开始辅助写程序了,牛逼的学校加技能,让他在一批实习生中脱颖而出,陆陆续续地一起过来的实习生走的差不多了,他也满心欢喜,心里寻思着自己转正这事就算是靠谱了,等等,又过了一个月的时候,上司还是没有找他谈转正的事情,为了不在啃土生存得那般艰难,向我借了十个胆子,鼓足勇气去问了上司。自以为的被训斥场面没有发生,得到了上司一箩筐的夸赞,结果被夸得飘飘然得某同志忘了转正的事情,大跟人家上司谈理想谈人生,继而神采奕奕地上我这儿来得瑟。“老昔童鞋,我跟你说,你看我上司都跟我说什么了,可劲儿夸我。这充分说明你这段日子包养你的竹马是非常正确的选择,你竹马是个前途光明的好boy,你等着我衣锦还……”在遥远南都的我翻了我此生最大的白眼,冷哼一声:“所以你转正了?”电话那端沉默了很长时间,大概是吸收消化了还是没能转正的事实。才回答我说:“老昔呀,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呀,你要好好安抚我受伤的心。”“好了,吃包泡面早点睡吧。”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刚毕业没经验的我们要这般被社会百般挑剔,为什么有那么多前辈们,非要压榨打鸡血奋斗的年轻人,为什么非要通过长长的适应期来考验后生?除了等待和傻干好像别无他法的空巢青年们,只能靠着前辈们画的大饼充饥,虚拟的满足自己物质和精神的空虚。那还要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我以为西子就要一直这样,直至成为后生的前辈。
西子在毕业后一年的时候,开始每个月给我还钱,打电话次数和时间越来越短,语气和声调越来越急促。“老昔呀,我在健身房跑步呢,回去再给你电话。”“老昔呀,今天接了点私活,今晚加个班这个月的生活费房租费就有着落了。”“老昔,我报了个周末课程的培训班。然后今晚和朋友要去家餐厅,你下次来带你去。”
从那以后我辞去了西子经济支撑师和心里辅导师,我知道他不再需要了。 他自救的方式,要比他人无力的话语力量强多了。无论是上周末辅导班的自我充实,转正后工作充分证明自己的能力,晚上约几个朋友的好吃好喝……“空巢青年”的病态,无论物质还是精神,谁帮忙都只能像是止痛药,管住一时的疼痛,当夜深人静回到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被折磨得面目全非。除了自赎,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