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仍有梦,想哪一天,去客居岭南,于一树一树的花开中,渐渐安然老去,想那时,日日陪伴身边的,定是莨纱绸。
喜欢莨纱绸,无非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了对的那一个“她”,人如是,物亦如是。纱与绸在莨水中一次次浸、煮、晒,染茛色、坚质地、为过泥准备充的反应条件,那些流年光影中的人生历练,让她暗雅、让她垂坠沉淀、让她绽放内敛......渐渐的,纱绸在岭南天地的草地上进入轻熟状态,不同于很多丝绸产品直白的亮、艳、软,莨纱绸对于质感和色彩的表达都是含蓄的,莨纱的通透隐藏在沉静的底色中,走到近处才隐约可见小小的提花,拎起来迎着光才出现细密的孔眼。其间好处你可见可不见,顺其自然。
而莨绸,即使印上大朵大朵富贵的牡丹,传递的仍是一种风雅。也许那一匹匹印好花的坯布曾经也是风情冶艳,但是薯莨汁和河泥会把一种质朴揉进坯布中。一开始,还是坯布的艳丽占据上风,但是晒莨人是有耐心的,他们把布匹一次次浸入莨水,再一次次捞起晒干,每一根布丝都吃透了莨水之后,锋芒收敛,那种光泽像圆月隔了窗纱,添了心事、添了意境、添了风雅。待到与河泥反应之后,莨绸便成了懂她的女子的真爱,以莨绸做旗袍,无需紧、无需露,松的领口松的腰身低的开衩,也不用多少镶滚,古朴的色调配着简单的款式,风情含蓄,笔锋浓淡皆成诗画。
今天的莨纱绸,被谬误流传统称为香云纱,这三个字,确实香艳旖旎博人眼球,却忘了香云纱只是莨纱的别称。纱与绸从坯布开始就是不一样的人生。莨纱隐暗小提花,染晒之后,细密的孔眼依旧通透,过风生凉,因而是夏天的恩物。而莨绸,则是致密织物的坯布,盛夏时光之外才是她的舞台。
人生的轻熟状态最适合遇见莨纱绸,在既不青涩也没有老去的刹那,纱绸划过依然紧致的皮肤,包住流畅的曲线,宽大有宽大的韵味,合身有合身的袅娜,春来可以着一袭袍子去看花,宽大的袍身让身体随季节舒展。夏至可以着一袭莨纱去纳凉,风过处,带走潮湿溽热留下冰肌玉骨遍体生凉。
秋来着一件旗袍去赏月,朦胧月光下,留一个倾世的剪影,在谁的心头念、想、成伤!冬天里,出自岭南的莨绸依然可以在北方的风雪中给人温暖的慰藉。莨绸有极强的包容性,最适合各种中式改良,内里加上蚕丝棉、羊绒里衬,领子袖口镶上绵密的獭兔毛皮,一颗颗扣子扣住体温,可以是宽松的A版,可以是传统旗袍的样子,可以纯色拼花色,也可以花色拼纯色,可以用苏绣也可以镶绣片.....
今天的莨纱绸,于时代变迁中不是被裹挟向前,而是在有心人的坚持中,保留传统工艺、拓宽坯布种类、丰富花色图案,被有心人发现做现代款、做改良款、做传统款。有人说,做莨纱绸,做的是人与人的一份心意,因为莨纱绸始终是由人的手工来完成,不是流水线上标准化的产品,所以相同花色的莨纱绸每一匹颜色都会有所不同,偶尔会有墨迹一样的透莨。可是人生也不是流水线啊,莨纱绸穿在人的身上,还是人的特色决定她的最终呈现。
而我,何时可以客居岭南,于时间的长河中,安然我的纱绸岁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