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水了
那是一九九零年的秋天吧,子休和世兵、世超、世军去学校报了名,正准备回家,大队辅导员刘老师让他们搬桌子。他们四个人搬了几十张桌子,刘老师又让他们擦桌子、扫地,这一切都做完了,时间也不早了,刘老让他们赶紧回家。
当他们四个人来到河边才发现涨水了,黄褐色的江水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似的,码头上的渡船也不知去哪儿了。他们在公路上伫立张望却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无奈地蹲在地上玩石子,玩了一会儿石子又拿着伞在地上打孔,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站起来不约而同地向学校走去。
到了学校,大队辅导员刘老师惊异地看着他们问:“你们几个怎么又回来了。”
他们有气无力地说:“涨水了,不能过河。”
刘老师迟疑了片刻,肯定看出了他们的来意,但却不想留他们在学校过夜便假惺惺地说:“你们知道桂花的家吗?”
其实他们都知道,但谁好意思去一个女生的家里过夜呀!他们支支吾吾地说:“老师我们就在教室里过夜,我们睡在课桌上……”
刘老师笑眯眯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不行!”
沉默了片刻后,不知子休是那根神经错乱了便不由自主地说:“我知桂花的家在哪里。”
狡猾的刘老师迅地接过子休的话说:“那太好了,那么你们就去她家吧。”刘老师的声音那么甜美,看似温柔的拒绝,温柔的毫无商量的余地。
他们失望地离开了学校,在路上他们三个开始指责子休:“你去吧,你去女生的家吧!”
子休当然不会去,面对他们的指责只能保持沉默,但心里一点儿也不平静:“不去桂花家,那我们又能去哪里呢?现在又开始下雨了,天气会越来越冷的,中午饭还没吃呢……到底该怎么办?”
他们四个人慢悠悠地走着,天惭惭地黑了,人们已开始做饭了,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暮色更浓了,人们打开了电灯,夜色中的电灯似乎在催人们赶快回家。此时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他们仿佛四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这乡间小道上。肚子越来越饿,踩着湿漉漉的地面,那种饥寒交迫的感觉是如此强烈,是如此真切。天全黑了,现在巳经没有人知道他们四个人还在外面游荡。
后来他们在柳林村的村委会的屋檐下找到了歇脚处。他们坐在屋檐下,然后各自撑开雨伞用来遮风挡雨。那天的夜是那么黑,子休坐在屋檐下,听着雨滴声,雨从屋檐滴落下来,仿佛每一滴都重重地砸着他的心,碎了……白米饭,妈妈的笑容离子休忽近忽远。天气越来越冷,于是他们四个就越挤越紧,就像四只小鸡一样在那里挤成一团还不停地啾啾啾地叫着。
吱嘎的一声响,他们四个立即闭上了嘴,不久从屋里出来了一个人,隔着伞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开始他们有些害怕谁都没有回答,片刻后子休鼓起勇气说:“我们是牛王庙的学生,家住河对岸,涨水了没法过河。”
老爷爷没有等子休继续说就赶忙让他们进屋了,一边给他们铺棕垫一边说:“我一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出来才发现是你们,今天晚上将就在这里睡吧,这里是极乐寺的一个办事点,没有吃的,只能睡觉。”
听到这些话他们都很高兴,那种感觉都写在了脸上。他们四个傻傻地看着老和尚铺棕垫,铺好后老和尚又抱来了两床被子。他们脱了鞋就倒下了,盖上被子才真正体会到它是那么重要。
后来老和尚睡了,他们四个人饿着肚子居然很快地睡着了。第二早上,他们早早地起床与和尚爷爷道了别。他们到了学校向老师说明了一切,校长吩咐食堂给他们煮了一大盆稀饭,拌了一大碗韭菜。那稀饭真稀呀,稀得可以照出人影,可就是这样的稀饭让他们恢复了活力。一连喝了几碗的他们,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了,再看看稀饭还有大半盆。刘老师站在他们面前笑着说:“快点吃,吃不完把你们的头敲个洞灌进去。”子休他们知道刘老师拿他们四个寻开心,但四个呆子像接到了一个柔软的命令似的又开始加油干了,最后还剰一点就只能放弃了。这时候的他们对老师只有感激。
洪水终于过去,子休他们可以回家了,涪江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昨天和今天的那些事却一直在子休的心里翻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