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
走在拉萨的街头,初冬的太阳将我的影子拉得纤细而悠长,八廓街上朝圣的人们磕着倒头,亦或摇着转经筒向着心中圣地缓缓而走。我却被身边一个饰品店铺所吸引,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柜台里一颗绿松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情形就像有眼睛在对我眨呀眨,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跨了进去。
“姑娘,你来了。”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我一惊,顺声看去,柜台角落里坐着一个老婆婆,她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明亮深邃,似乎可以洞察一切。
“来店里的顾客都会相中这个耳坠,但它只属于有缘之人。”婆婆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让婆婆取了耳坠,摆在掌心里的绿松石小巧精致,手感温润细腻。碧绿色中透着蓝靛,上面黑色的纹路就像水墨丹青画中随意一笔,但就这小小的一笔,使整个珠子活了起来,犹如随时可以溢出来的一波春江,让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我轻轻地把它戴在耳朵上,忽然间,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掉一拍;紧接着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起来,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他穿着藏袍,身材清瘦修长,只是面容模糊,而他左耳上一枚绿松石耳坠晃呀晃得异常清晰……
当我睁开眼睛,婆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微笑,“看来你和这个耳坠有缘,去理塘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理塘,那是什么地方?”我一头雾水。
“去了就知道了。”说着婆婆向里屋走去。
“婆婆,还没给您钱呢!”我朝她的背影说道。
“送给你了,记得去理塘——”
回到宾馆,我的头开始闷痛,一直没有出现的高反开始有了症状,吸了氧气,早早躺在床上,用手机搜索“理塘”这个地名,上面显示着“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理塘县”。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梦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绿色草原,一群受惊的牦牛乌云似的直向我奔来,身边有人呼喊,意思是要我快跑,我却吓得呆坐在原地,无法动弹。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穿着藏袍的少年跑了过来,挡在我身前……
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惨叫,也没有听到巨大的牛蹄踏碎骨头的恐怖声响,大地的震动也停止了。四五十头野牦牛组成的军团在少年面前刹住了脚步。少年双手合十,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些大块头仰天长啸,缓缓地踏着夕阳余光走开了。
“卓玛,不要怕。”少年扭头对我说。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他的绿松石耳坠晃呀晃的。看我仍旧在发愣,他又开口了,“别怕,阿旺会保护你。”
“阿旺——”我一开口就醒了。
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我慢慢坐了起来,感觉头上还是有些痛,想着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我点开手机,直接订了去甘孜的高铁,全程1766.7公里,时长需要七小时四分钟。因为没有直接到理塘的火车,就想着先到甘孜再转汽车。在耗时14小时以后,我终于踏上了这座被称为“天空之城”的土地。自己也不敢相信因为一个陌生婆婆的话,一个耳坠,一个奇怪的梦,我竟然从拉萨跑到这里。
我在长途客车旁一家旅店住了下来,刚刚洗了脸,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高声说话,听声音像是导游在招揽顾客,想着对这个地方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去哪儿逛。我就穿上了我的冲锋衣外套儿走了出去,去格聂雪山吗?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男孩儿走过来问我。男孩儿用黑纱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离这儿远吗?”我问道。“不远,不远,很快就到了。”男孩儿手指着远处,温柔地说着。他扭过头来,不经意露出了左耳,一枚绿松石耳坠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入我的视野。伴随着他扭动的脖子,那耳坠晃呀晃的……我的心脏直接狂跳起来,梦里的耳坠就这样和现实重叠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我有些语无伦次。
“我叫丁真珍珠。”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但是吐字却很清晰,看见我仍旧在发愣,他又补充说明,“就是勤劳的传承者的意思。”
“哦——,”我有些失望,我在失望什么呢?他不是阿旺,只是和阿旺戴了一样的耳坠,我也不是卓玛,我是汉族女孩儿聂晓远,来自遥远的北方城市,刚刚大学毕业,因为找工作四处碰壁,就心灰意冷地跑到拉萨寻求内心的解脱,不曾想辗转到了这里。
“去啦,那里景色可美了,有雪山、草原,还有湖水。”男孩儿向我兜售着旅游景地,看我还在犹豫,他焦急地跑开了,一会儿找来一对儿情侣,看样子他们也是游客。情侣对我说,他们是自驾过来旅游的,这个藏族小伙儿是他们找的向导,因为想减少费用,就让他再找个人拼团,他刚好遇到了我。看看这对情侣,再看看丁真珍珠殷切的目光,我点点头,同意了。我们明天才出发,今天不用急,我可以带你们随便逛逛。
“今天收费吗?”我不禁想逗他。
“不用不用,今天是赠送的。”拽下了黑色的面纱,丁真珍珠害羞地笑了,露出了一口好看的小白牙。
自驾情侣说高反有些重,想回旅店休息。然后丁真珍珠向导就带着我去了“仓央嘉措微型博物馆”。这个偏远的县城本来游客就很少,这个小小的博物馆更是幽静至极,除了入口看门的藏族男子,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悠然自得的逛着,丁珍跟在我的身后,安静且乖巧。
“我能问你多大了吗?”我转过身来,丁真没有防备我的急刹车,差点儿撞在了我的身上,他扶着我的肩膀才不至于摔倒。
“对不起,我19岁了。”他有些心有余悸,一双小鹿眼躲闪着。
“其实我是想看看你的耳坠,”我有些没话找话,想缓解一下尴尬。
他不动了,手足无措地站着,然后恍然大悟地摘下他的耳坠交给我。我拿出从拉萨带过来的耳坠,把它们摆在手心里,两颗绿松石像约定好一样凑成了一对儿,颜色、款式,甚至那条黑色水纹都是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有这只耳坠?你难道是卓玛?你真的是卓玛吗?”这回轮到他语无伦次了。
“我是卓玛,你是阿旺吗?”我轻轻地问。眩晕感再次袭来,我有些站立不稳。
“嗯——”他郑重地点点头,给我讲起了卓玛和阿旺的故事。
阿旺和卓玛是一对儿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被第巴给拆散,一对有情人劳燕分飞,这对绿松石耳坠便是两个人在分开时,卓玛赠与阿旺的定情信物。
“为什么第巴要拆散他们?”我好奇地问。
“因为阿旺是五世转世灵童,他必须到达布达拉宫去坐床,不能和他喜欢的姑娘相守,他是雪域最大的王。”丁真说道。
“他亦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仓央嘉措。”我脱口而出接他的话说道。
“你就是卓玛,不会错的!”他眼睛闪烁着温柔的光。
看我还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就接着说,“在我小的时候,曾有一位布达拉宫的藏传喇嘛到理塘来游历,他说我的前世是仓央嘉措,他郑重地为我摸顶祝福,告诉我一定要参诵佛经,修得这世慈悲,普渡众生。这只耳坠就是他给我的,并且讲述了它的来历。”
人生有无数次相遇,一人与一人之间,却只有唯一一次的初见,卓玛与阿旺如此,我与丁真珍珠亦是如此。走在二楼绸幔低垂的仓央嘉措写的情诗里,理塘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在这个少年背后形成了温暖明晰的光亮。我面前的男孩儿面容恬淡,眉眼间是善良和慈悲,这片辽阔又寂静的阳光多么适合他;仿佛他自那片阳光里生长出来,亦会在那里永生永世地驻留。原来这就是婆婆送我耳坠的缘由,原来这就是我要找的答案。
第二天,我和丁真坐上了那对情侣的越野车。一路上,在他们惊叹美景声中,我昏沉入睡,半睡半醒之间,看到梦里的阿旺向我走来,他的脸愈来愈清晰,最后与丁珍的五官重合在一起。我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丁真一路上的话很少,只是目光总是在我身上逗留,我回看他时,他就腼腆一笑,他太单纯,不会修掩饰自己的情感。结果被情侣调侃说,是不是相中我们汉族女孩儿了?你得多准备彩礼,要不然可不会嫁给你……
登山的时候,丁真背了我们三个人的背包,还挎着氧气瓶。他走得很快,时不时地停下来等我这个拖油瓶过来吸两口氧气。格聂雪山雄伟壮丽,茅亚草坪辽阔无垠,格聂之眼的湖水清澈明媚。蔚蓝的天空下,雄鹰低低地盘旋而过,这样的美景让人心旷神怡,已然忘记世俗的自己,只想融入这天地间,做自然的孩子。
晚上,我们在篝火旁烤牛肉,望着满天繁星,情侣提议要丁真唱歌,他略显害羞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德吉》、《洁白的仙鹤》……每首藏语歌曲用他低音炮一样的声带传送出来,给这温馨的夜色又添一缕柔和。后来大家开始喝酒,气氛热烈起来,只有我因为怕高反不敢喝。情侣看我不喝酒就罚我唱歌,这样的情景,那些关于情与爱的靡靡之音,我是怎么也张不开嘴的。于是我唱了一首《青藏高原》,“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期盼?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唱到最后的高音时,我怕自己飙不上去,就停了下来,可能是被我的歌声感染,可能这样的氛围太好,情侣跟着唱了,他们也没有唱上去,大家都开怀大笑起来。
丁真说:“你唱得太好了。你会跳舞吗?我们一起跳锅庄舞吧。”
我们在丁真的带领下跳起了舞,欢乐像泡泡一样意溢在我们的周围……夜深了,情侣去事先搭好的帐篷睡觉了。丁真将我带到了一座小碉房,他说这是他们以前放牧时住过的,里面有木板床,还有毡毯。过夜不会冷。进了屋子,才知道面积不大,所谓的木板床也只能是容下一个人躺卧。看我犹豫不决,丁真把随身背过来的被子铺在床上。
“你睡这里,很暖和……”
“可是你呢?”我问。
“我就在门外,有我在,那些野兽就不敢过来。”他回答。
“不行,晚上冷,你会冻坏的。”
“不怕,我有这个。”说着,他变戏法儿一样穿起一件藏袍,然后冲我笑了。那笑容如此干净纯粹,让我呆了一呆。
在山野,手机几乎没有信号。或许因为没有网络可以刷,也或许是白天爬山太累了,很快我就沉睡了过去,一夜无梦,这一觉似乎睡得很久,也很香甜。高反几乎已经没有症状。清晨,我一骨碌爬起来,刚刚拉开门,就被坐靠在门框边的丁真惊了一跳。他闭着双眼蜷缩着,眼睫毛像羽毛扇一样垂在眼睑,初冬第一场雪将他的头发染成了白色。
我悄悄仔细地端详这个少年,他清瘦却健硕,粗粝却优雅。他说他家就在格聂山脚下,他是牧民的孩子。可是我现在却知道,在他心里住着仓央嘉措,那个前世的他自己。所以他谦卑也骄傲,因为那是他的信仰啊!想到这儿,我已热泪盈眶。此时,丁真的睫毛轻轻抖动着,接着他醒了,看到近在咫尺的我,他有些羞赧。
“你怎么哭了?”他问我。
“我——我以为你冻死了——”我在借题发挥。
“我是山野的孩子,怎么会冻死?”他站起来,用力甩甩头,把头发上的雪抖落下去,然后冲我一笑,那样子既野又甜,像一头威风凛凛的狼崽。
“卓玛,今天带你去我们村,你可以住在我们家,阿妈做的饭可好吃了……”他突然变成话痨,开始絮絮叨叨。
“我不叫卓玛。”听他这样叫我,我有些不习惯。
“一直忘了问你,这一世叫什么名字?”丁真凑过来问我。
“我叫聂小远,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姐。”我在调侃他。
“怎么可能?你这么小。”
“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我随口辩解。
“大学毕业,那么厉害,那得读到多少岁?”他喃喃地说,像在问我,也像在问自己。
“我22岁,比你大了整整三岁呢!”我笑着说。
“好吧,聂晓姐。”他认真地叫道。
“这——”我无语了,有些哭笑不得。
跟着丁真回到他们的村子——然日卡。这是一个格聂山脚下的小村庄,有101户人家,基本上都是牧民,丁真家也不例外,养了90头牦牛,每天出去放牛就是他的主要任务。当然,夏天的时候,他还会上山采松茸,带上干粮和被子,一待就是两三个月,空闲的时候,他会去县城招揽游客做向导,补贴家用。
“聂晓姐,我带你去骑马。”丁真欢快地对我说,惹得身旁的情那对情侣哈哈大笑。
我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给了他一个白眼,说道,“叫姐。”
“姐姐。”他直接改口,一副无辜的表情。
从来没有骑过马的我在刚跨坐在马背上就后悔了,身体四周空荡荡的,无所依附,虽然丁真在前面牵着缰绳,但是马儿每走一步,我就颠簸一下,吓得我闭紧嘴巴,大气不敢喘一口。
“让小马跑一下吧,这样走着太慢了。”
“不要——我怕!”我拒绝得还是晚了,丁真已经顺势朝马屁股上轻拍了一下,马儿小跑起来,我吓得大叫起来。丁真跟着马儿一路小跑,嘴里喊着,“姐姐,不要怕,我一直在。”
可是我还是被马颠得七荤八素,手里的缰绳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情急之下,我揪住了马鬃,可能是我揪得太紧,马儿有些吃痛,它跑得似乎更快了。就在我以为要摔下去的时候,丁真跨上了马背,有了丁真坐在身后,我的心才从嗓子眼儿落到肚子里。虽然身体依然僵硬,但是我不再怕地哇哇乱叫了,想着刚才的自己狼狈不堪挺丢脸,我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姐姐,有我在,别怕。”丁真在背后悄悄说道,只是那声音像耳语一样轻。
晚上坐在丁真的家里吃饭,接过阿妈手里的酥油茶,双手合十说谢谢,然后看到丁真小心翼翼地递过一个肉包子来,满脸讨好的神情。在我去接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手,才发现他手心里都是硬硬的老茧,我的心就隐隐疼痛起来,这双手其实才19岁呀,可是却是那么的苍老。
在丁真家里住了一周,那是2019年中最快乐的日子,每天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醒来,和丁真一起去放牛,跟着阿妈做酸奶,炒青稞,晚上围在一起吃饭、唱歌。我开始相信自己就是卓玛,我融入了这样的生活,而且幸福无比。只是手机里一个offer信息打断了这样的时光,一家互联网公司通知我去面试,我才想起曾经给他们投过简历。我既开心又有些沮丧,因为工作终于有希望了,但是要离开这里,却是很不舍。
丁真把我送到村口,我们又把两只绿松石耳坠放在一起观察了许久,最后还是一人带上一只。丁真帮我把背包放在车后备箱,甚至还有一大包吃的,松茸、酥油、酸奶碴子……装的手提袋鼓鼓囊囊。
“姐姐还回来吗?”丁真问我。
“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等我。”
“姐姐如果不回来,丁珍会想办法去看姐姐。”丁珍诚恳地说道。
我应了一声,赶紧上车了,不敢看他,因为那双眼睛太过清澈,我怕自己陷进去。车子启动了,我才回头从玻璃窗向外看,他一脸落寞地站在原地,那身杏色的藏袍肃穆而优雅。渐渐的,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小的剪影,映在远处苍茫的雪山下。我的异域小王子,我的阿旺,我的仓央嘉措,你知道吗?你纯真善良,帅的发光,你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想到这儿,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就来了……我低下了头,怕同行的情侣看到。
一路辗转,我回到了北京,如愿以偿地作了互联网公司的运营。初入职场的我,把工作当成硬性任务去完成,每天对着电脑噼啪打字;在闻着茶水间飘出的咖啡味道的间隙,在偶尔上天台休息望着天边云彩的须臾;亦或挤在早晚高峰的地铁里,看着城市里人们疲惫神情的时候;我会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看着曾经给丁真拍的每一张照片,然后微笑就不自觉的浮现在脸上。有时加班回到家里已经很晚,看到丁真给我发来的风景照片、他家的马和牦牛的照片……我就觉得特别开心。他有很多汉字不会写,所以大多数时候只发来语音问我在干嘛,北京的天气怎么样?我如实回答,也回问他家乡那边冷不冷?一转眼就是春节,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所有人都居家隔离。再回到北京,已经是六月初,搁置的工作被慢慢地拾起,心情如多云的天气一样黯淡萧瑟,唯有那个遥远少年的问候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亮着时光。
11月11日,一个平常的工作日,不平常就在于许多购物达人在网上卯足了劲儿冲刺买买买。午间休息的时候,我被同事安利一个爆火的小视频,她说有个藏族男孩儿火了,这个男孩儿长得特别帅,像明星霍建华。我笑着摇头,心里说再帅也比不过我的小王子。但是同事不依不饶,她拿过手机让我看,冷不防的,丁真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眼前,略黑的俊脸,长长的睫毛,明亮的眼睛,腼腆的笑容,还有那颗绿松石耳坠晃摇晃的……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快速打开手机微博,输入“丁真”这个名字,弹出了五条热搜。是的,没错,就是丁真,我的小王子,他火了,而且火的一塌糊涂。我急忙跑到天台给丁真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喂——姐姐,今天有空了?”
“你知道自己现在火了吗?你成网红了。”我激动地说。
“嗯,村长,还有许多人都来我家里了,人太多了,手机响了,我没有听见,我该怎么办?他们不让我去放牛,要我去拍照。丁真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助。
“那就去拍照吧,听村长的。”我说。
“听姐姐的——”嘟一声,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断线了,可能是信号不好的缘故。
再接到丁真的电话,已经是几天以后,他说自己签约了理塘文旅局;他说自己要学习汉语,然后他又说要好好努力,这样就可以来北京看卓玛。听着他特有的藏式普通话声音,似乎又看到了那片草原和线条分明的雪山。后来,丁真越来越忙,他每天的日程被一个个通告排满,他马不停蹄地应对着各种场合,看着他直播对着镜头时的无辜和慌乱眼神,我就莫名的心疼起来,给他发鼓励的语音信息,都是过了很久才收到回信。
再次来到然日卡村已是九月底,给丁真的阿妈和阿爸买了厚实的羊毛衫,给弟弟平措带了零食,给丁真带了我特意给他织的围巾,因为看到他现在戴的围巾上有个很大的破洞。阿爸对着手机叽里咕噜一阵,不时回头看着我笑笑。平措说,阿爸在给成都的丁珍打电话,说那个聂姑娘来看他们了。我本来以为很快就会再见到丁真,却不知那只是一个美丽的幻影罢了,直到两个工作人员来到丁真家里找我,要我不要打扰丁真珍珠,因为在成都的他听说我到了然日卡,已无心工作,吵着要回家,这样的丁真担不起任何工作责任,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我。看我仍然冥顽不灵,他们就放出了狠话,说“你不能太自私,为了自己的情感,让他失去粉丝流量,失去价值,失掉无限美好的前程!”我服软了,在现实面前,我们的情感不堪一击。告别了丁真的家人,我坐上了去理塘的车,没有立即返回,我悄悄地留在理塘,只因为听说十月一的假期,他会在理塘骑马游街。
那天终于来了,那是我终生难忘的一天,我和许多粉丝站在街边,怕他认出自己,我戴了帽子和口罩,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远远的看到他来了,骑着高大骏马,穿着红色衣褂,右肩扛着一面五星红旗,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走来……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他此刻与我越来越近,却还是让人感觉如隔千里。身旁的许多女孩子、大姐姐们都激动的喊着,丁真,真真,阿拉秋嘎……我也想大声呼喊,可是一张嘴却泣不成声。
原来世界最远的距离不是千山万水,而是我在你面前纠结着,却说不出我爱你,即使说出我爱你,却触摸不到你;只因我在众人间,你却在众人前。这难道就是阿旺和卓玛的悲哀?却也成了我和丁真的宿命。看到粉丝们跟着游行队伍奔跑,人潮汹涌,热闹是别人的,与我无关。我悄悄回了宾馆,打开手机微信,听着他曾经发给我的语音,泪流满面。
直到晚上十点,丁真打来电话,他说忙了一天才有空,问我为什么不在家等他?他的汉语已经十分流畅,解锁了语言,他变得健谈而自信。
“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你好好工作,保重身体。”我控制着声音说道。
“为什么?姐姐不开心吗?”他的声音里有宠溺。
“不为什么!就觉得没有意思!”我突然暴躁起来,随手挂了电话。
在摁掉无数个他打来的电话后,我干脆关掉了手机,合衣躺在床上,在黑暗里抽着鼻子,突然感到理塘这么冷。
后来回到北京,辗转听说丁真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很不好,录音棚里录音的时候总是走神忘词,实在唱不下去,就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沉默不语。有一天,他吵着说要回家,大家实在拗不过他,开车送他走到村口,就被许多粉丝和慕名而来的邻村人给堵了回去。明白了再也回不去从前的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再次投入工作时,他摘掉了那枚绿松石耳坠,像要忘掉过去一样风轻云淡。
时间打马而过,我的丁真珍珠,你被质疑过,被黑粉网爆过,也被众多粉丝喜欢着走过三年,而我却在这遥远的一角,用时光煮雨,岁月缝花,独自悄悄地观察着镜头前的你,用特定的方式守护着你。
你是宇宙洪荒里的一束光,恰好照在地球上,让很多人成为爱的信徒;但是亲爱的阿旺,我的王子,世界演过那么多风花雪月,在见你的瞬间,我却只想定格岁月,锁下人间,和你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