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K或许在尴尬
老K扒在四楼的防盗窗上,半个身子已经挤进了窗的缝隙。我很替他担心,倒不是怕他摔,只要他不松手,摔是摔不下来的。我只是担心他如果就这样一直卡在那,场面会比较尴尬。
“老K怎么不进去?”阿D看着我,一脸疑惑。
“有防盗窗”,我耸了耸肩。
“防盗窗,哪来的防盗窗?”阿D拿起挂在胸前他爸留给他的望远镜眯了眯眼。
“隐形的”。
“操,真高级“,阿D放下了望远镜。
“他刚打电话告诉我的,还说想让K叔他们再搭一次人梯送套切割机上去“
阿D没搭话,若我没记错的话,老K家没有切割机,再说,切割机这么珍贵的东西,想去借也很难借到。所以我想我俩此刻共同的想法应该是,老K已经被大风吹傻了。
四楼有防盗窗?!
要不是亲耳听老K说,我怎么也想不到四楼竟然需要装防盗窗。
这是我所住大楼的工程结构图,不得不说是人类工程学的奇迹。据说此楼设计之初还带有庞大的地下空间,但不知怎的后来被否决了,地下空间的设计方案被移至地上进行,楼就又比原设计图中的设计高了不少。遗憾的是此楼高虽高矣,可三楼往上就没楼梯了,所以我想了想,装防盗窗的目的可能是防张韶涵吧,也可能是最近有太多住在三楼的业主想搭人梯上四楼看看了。
人梯
我第一次见人梯还是在很小的时候,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当时还是小K的老K,阿D和我正舔着同一根冰棍在楼道里走,远远地就瞧见一条黑线直冲云霄。走进一瞧,呵!这不是老K的爷爷么!
老K爷爷那时候极受人尊敬,业主们言及他,必说“牛逼,老K爷爷牛逼”。
所以当时我就看到牛逼的老K爷爷正涨红着脸,沉腰扎马。肩上站着两条腿,顺着这两条腿往上看,又是两条腿,腿腿腿腿无穷尽也。尽管我当时还小,还比较注意文明用语,但“牛逼”两字的含义在那时却彻底明白了,因为那一条条腿的主人我认识几个,都是常年健身之人,能撑起起这么多健硕的人,这就是牛逼的具体含义吧。
“最上面的人是我爸”,小K终于不再跟我抢冰棍了,“昨天就听大人们说要搭人梯什么的,没想到今天就开始了”,小K顿了顿,“我爸要去四楼”。说完,就甩甩手回家了。
再后来好几年,跟我抢冰棍和隔壁小丽的,就只有阿D了。
楼梯
老K从小在三楼长大,我认识他时只是个爱打王者的天真烂漫手残小学生,那时候我父亲刚从一楼搬到二楼,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大楼仅有的两条楼梯,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下宽上窄,窄的地方特别窄,特别是两楼到三楼的那条楼梯,简直窄到怀疑人生。
你也许会觉得这没什么,挤挤不就过去了么。但遗憾的是不知为何,这栋楼里的人体型上有个特点,楼层越高就越瘦,至少一到三楼是这样,毕竟四楼我也没去过,而一楼的人胖的简直不像话,不努力减肥根本上不了二楼,更别说三楼了。但好在这栋楼里家人之间的体型是同步变化的,所以当年我父亲努力减肥从巨胖变成微胖之后就带着莫名其妙瘦了一圈的我妈和我上了二楼。
不得不说二楼的居住环境的确比一楼舒坦多了,毕竟减肥是件痛苦的事情,所以比起一楼来说二楼的业主们并不太多,居住环境清净了许多。
老K
和老K的初次相遇现在想来还真是比较尴尬,那天我舔着冰棍无聊了想去三楼瞧瞧,没曾想卡在了楼梯的尽头,老K那时正扒拉着一堆手办蹲在楼梯旁发呆,看见了我,起身就想走,我忙喊住了他让他帮忙,我记得他犹豫了一会,看了看周围,然后很用力地摁了一个什么,窄窄的楼梯似乎就变宽了一些,我再一用力,就挣脱了那恼人的楼梯。
“谢谢”,我说,“你们这里竟然摆了这么多花!“
”唔,是的“,他似乎有些不安。
”刚才楼梯好像变宽了“,唉!那时毕竟不懂事,不该问的瞎问。
”唔,是的“。
我觉得有必要跟眼前这个帮助过我的瘦小男孩发展下友谊,就把冰棍递向老K,“这一根很甜”。
“不吃不吃”,老K连连摆手,那时候的老K真是容易害羞啊,不像现在,那张因为小时候偷吃冰棍挨了太多耳光的肿胀脸庞常年肃穆。“我爸不准我吃甜食,说容易胖,我爸最讨厌我变胖了”。
看着老K额头上的胎记,我若有所思。
尽管他拒绝了,但我父亲也教我知恩要图报,所以我还是把冰棍插他嘴里了,他也没怎么反抗,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老实的嘛。
后来他跟冰棍狂魔阿D,我的邻居,也成了好友。
坠楼
在老K爷爷,K叔他爸去世不久之后,K叔坠楼了,与他一起坠楼的有好几个我小时候见过的一双双腿的拥有者们,据说是在一起游玩的时候过道的栏杆断了导致误坠。哼!自从见过了三楼的满地鲜花,我还一直以为四楼肯定还有萌萌的小动物呢,没想到连基本的施工质量都不过关。
亏得K叔运气好,坠在了别人身上,捡回了一条命。没过多久,老K也从四楼飘回来了,那天我正蹲在二楼的走道琢磨着PHP是不是最好的语言,老K满脸丧气地背着降落伞缓缓落在我面前,我没说话,他也没,紧紧拥抱过后,依然消瘦的他缓步走向了三楼。
老K的兔子
我想,老K家代代相传的胎记同样预示着老K的宿命吧,如同当年的老K爷爷顶起K叔,K叔如今也顶起了老K,还是那一双双腿,昨日忽又重现。
自老K上人梯已经差不多三小时了,卡在防盗窗里应该也有2小时了,他就那样静静地卡在那。
我有些不忍,所以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说你他妈的赶紧下来吧,别折腾了,K叔累坏了,正躺着休息呢,再说上哪去给你找切割机。
老K很坚定的表示了拒绝,并且说出了另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四楼竟然真有兔子。
”鲜花有什么好的,我更喜欢兔子,四楼有兔子“,他说。
我知道没法再劝他了,老K从小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眼看看兔子,简直有些着魔,他一直跟我们说四楼有兔子,我和阿D总是嘲笑他,那是大人编出来骗小孩子的,世上哪有什么兔子。现在看来,我和阿D在生物学的认知上,比起老K,的确是存在差距的。
我只好试着劝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开关,就像当年他虽没有跟我直说,但确实摁下的某个帮我从楼梯脱困的按钮。
“没有开关!没有开关!这破防盗窗啊之前也没有啊!谁装的!再瘦也钻不进去啊!”
我觉得老K可能一辈子就卡在那了,最终高处的风会风干他,他会像个雕塑般悬挂于窗上,警醒着后人,要看小动物,可不是件易事儿。
老K的执念
最近联系老K,是的,老K没有风干,并且换了个姿势卡在防盗窗上,应该比之前舒服了些,这也得益于四楼的业主会时不时拿个花洒往他身上喷喷水,所以老K依然是那个肌肤饱满的老K,但电话中老K也难免落寞,”阿C“,他说,”这都16年了,切割机还没准备好么?“
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我很难告诉他三楼最近开了家小动物乐园,三楼也有兔子了,只要花100多块钱就能在美团上买到门票。
还是下次再跟他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