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初四,我去良姨家拜年。
一进良姨家前坪,就看到前坪的竹竿上晾了许多刚收的雪菜,大门口的台阶上,放了一簸箕切好了的,旁边的蛇皮袋上也堆了一堆跟小山似的,自家吃肯定吃不完,看样子又是准备着去卖钱的。看到我们来,良姨很高兴,招呼我们坐下,又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就端来了满满两盘茶点。我跟姨父开玩笑:“过年了还晒这么多的雪菜,这钱怎么花得完?”姨父虽然年过70,也有退休金,但是很喜欢种菜,他说:“别人都说我的菜晒得好,都有饭店跟我预订呢!”然后又谈到去卖菜的那些经历,谈到别人如果喜欢他的菜,他的菜如何受欢迎,我知道了,他种的不是菜,卖的也不是菜,而是一份心满意足的感觉。
良姨在旁边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是招呼我们吃东西。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不是特别好。我问到她身体怎样时,她告诉我,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我和她只隔着一张沙发的距离,可是她看不清我的脸,她是靠声音来识别我的。良姨一直以来就近视,前年回来的时候表姐给她新配了一副眼镜,那时她说看得很清楚,也很高兴。可是今年看东西越来越模糊,戴着眼镜也看不清,去我们当地最权威的眼科医院看过,也去省内最知名的大医院看了,医生都表示无能为力,她喃喃的说着:“不知道会不会瞎掉呀......”良姨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我也从没听见她诉苦,但是在今天,大年初四,我来她家拜年的时候她跟我说这些,她一定是很难过的。
我很伤感。良姨的眼睛混浊,真的有些无神,我不相信,我坐在她的旁边,她意看不清楚我的样子。她的脸色不太好,酱油色,略微有些浮肿。我不想良姨这么难过,于是调动起所有的脑细胞和安慰话语,想去宽她的心:“别太担心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会有办法的......”此刻语言像门口竹竿上晾晒过的雪菜那么的疲软无力,良姨竟也像安慰我似的点点头。
我有四五个姨妈,良姨是我妈二姐。打小就最爱的就是去她家玩,一是因为我跟她家小女儿玩得好,共同语言多,二来则是良姨脾气极好。小的时候不懂事,常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良姨从不嫌烦,总是热情的招呼,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拿给我吃,从不吝啬。
可是就在今天,我觉得良姨老了,我看着她的脸,回想着我曾经在她家度过的美好时光。我不愿意看到良姨老去,被病痛烦扰的样子。
我妈也老了。她做的菜也没有以前好吃和清爽。不是放咸了,就是放淡了,不是锅没洗干净就是菜没洗干净。有时候吃出一些不明物,我总是默默的挑出来放在一边。今天家里来客人拜年,她怎么也找不到上午挪动过的鞭炮,急得一阵乱翻腾,越是急,越是找不到。我们帮着找也找不着,她哀哀着的叹着气:这人老了真是没一点用了,没一点记性了......
我的表姐、表哥们,我们已经近40,皱纹早已经爬上我们的脸,白发悄悄的在鬓间漫延。时间就像一列快车,它带着我们呼啸而过,我攀着车窗,目送着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我无法回到过去,也留不住现在,只能奔向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