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持久

李东每次跑步跑不过一圈半就累的直嘘嘘,停下来走上半圈就回去了。

跟哥们学游泳,呛了几口水便开始围观岸上的美女。

大学那会儿考四级,每次考前三个月就下决心开始学英语,坚持不过三个小时,放弃。上考场前三十分钟会把单词本翻出来看看,想着万一万一碰着了呢。

想着追一个女生,战战兢兢去搭讪,聊了几句,回家开心半天。再聊,再约,暗自揣度发现女生不过是某种绿茶之流,心灰意冷,结束。

在电脑城卖软件,干组装电脑的零工。听发小说学好编程去北京可以赚大钱,吭哧吭哧琢磨了一个礼拜,太难,发小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走了。

李东心灰意冷,自己多半干什么事都持久不了,连那个事也不太持久的样子。

李东愈发抑郁,只得在每一天的无聊工作中惶惶度日,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毕竟,人不是自己想努力,想持久就能够实现的。


小衫的妈妈是电脑城楼上卖衣服的。

她妈曾因为门面占位跟对面的卖衣服的女人互扇耳光五十三下。

小衫一下一下数的,所以那么精确。

这不代表小衫讨厌她妈,因为她妈经常花积蓄让小衫上舞蹈班,唱歌班,去吃市中心的洋快餐,见见大世面。

小衫周末在家没饭吃,只得跟着母亲看店。

母亲也知道店里环境不好,让她多到楼上的书城和楼下的电脑城看看。

书城对于小衫来说还是太难,而且书城管理大妈的口头禅就是大吼一声,不买别翻!着实可怕。

小衫无奈每日在电脑城胡逛。

"叔叔,这个软件是干嘛用的?"

"阿姨,这是鼠标吗?为什么这个一动那个屏幕就亮了?"

不得不承认,有的小孩的存在就非常讨人嫌,虽然是扎着辫子的小女孩,依然流露出是社会下层人随便胡生乱造的感觉。

电脑城的人对女孩避之如瘟疫,就差把她打包扔给给她楼上的娘了,因为电脑城的人知道,她娘估计也不是好惹的。


直到一天,小衫遇见了李东。

李东也烦小孩,尤其是小衫,神烦那种。

小衫曾经一个趔趄打翻李东买的午餐,汤汁淋湿了店里的键盘。李东发飙,拽着小衫的领子,一口气爬上了楼上服装城,可惜还没走到服装城尽头处小衫母亲的店,气就消了一大半,扔下小衫,自己下楼了。

无奈,连生气也无法持久。

小衫完全被李东整懵逼了,但她隐隐感觉到,李东是个有意思的大人,比周围的大人都有意思。

所以每个周末,小衫开始黏上李东,问东问西。

李东懒洋洋的,高兴了说一句,不高兴了就不说。

顾客常说:"看不出来小伙子女儿这么大啦。"李东第一次还解释,后来并不能做到每次都解释,于是干脆不解释。

电脑城的商铺换了一波又一波,新来的商户就一直认为小衫是李东的女儿,遇到小衫闯祸,也直接告状到李东那儿。


有一次,李东相亲失败,回来气呼呼的工作。逮眼看见小衫又在自己店里瞎转悠,正搬着自己好不容易组装好的主机,当凳子,踩着踢着。

李东一个鼠标砸了过去,正中小衫脑门,鲜血汩汩的流了下来。

李东的愤怒火焰伴着小衫的鲜血降到了冰点。

李东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

果然小衫的娘大哭大闹趁机讹了李东两倍医药费,瞧着小衫脑门留一块疤,正想着再要几千块的损失费。

"妈,你看。"小衫拿出交给小学的美术作业,每周画的内容都一模一样,自己,李东和电脑城的故事。

小衫她娘不是不知道自己带着的孩子会遭到多少人嫌弃,数了下有四十八张画,就是四十八个礼拜,算上寒暑假,一年多的时间。

"医药费不要啦!咱出来胡口饭吃,也是明白人,不能恩将仇报!"小衫她娘拉着小衫掉头就走。

自那以后,小衫再也不被允许下楼找李东了。

李东摆脱了个累赘,舒了口气。

老客户一来,打趣说不带女儿啦,李东笑笑,不知道怎么回应。


李东在电脑城一呆就是八年,大学毕业到三十而立,网店的势头越来越好,实体店卖不动了。

李东走的那一天,回望了眼电脑城,觉得自己这八年算是白活了,没有任何痕迹的苟活着。如果现在有一辆汽车过来把自己撞死,并没有什么好可惜。

他不知道,楼上有个女孩,每周都会在商场紧急通道的通风口偷偷望他的小门面以及他的背影。


不管过去十年还是二十年,女孩每次出门,都会撩起自己的刘海儿,摸着那浅浅的坑,一直到最后,甚至那坑都渐渐消失了,女孩还是坚持留着刘海儿,不愿意向任何一个人解释这个坑的由来。

这应该是李东做的最持久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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