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最美的石头记自然是曹雪芹的《红楼梦》了。据曹老先生所言,女娲氏为补天炼造五彩巨石,长宽皆二十四丈高十二丈,共计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只有一块未派上用场被丢弃于青埂峰下。这一经女娲之妙手的石头虽为“弃儿”但绝非普通顽石,而是通晓灵性,后被两位高人化作美玉携至“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不知几世几劫之后,一道者于青埂峰下见一巨石,上书其被带入红尘亲历的一段传情入色的传奇。
曹雪芹先生的石头记美则美矣,然终为无数红学家至今尚且难解其中味的一纸“荒唐言”,于我们的现实生活而言似有些虚无缥缈。本文的石头记讲的却是从厦门岛出发2小时的车程任谁都可以抵达的地方,山重村。
山重村又名古山重,属福建省地界,与厦门集美区只有一山之隔,距长泰县城29公里。虽为“村”,总面积有52平方公里,居民4000多,已归于长泰县马洋溪生态旅游区。
在厦门的时间里,天天下雨,好不容易盼到一个晴天,我决定把它献给古山重。或许真正美的地方总是要经过一番周折才能抵达吧。因为要去这个大多数来厦门的人未必会去的古村落,我特地起了个大早,从下榻的厦门环岛路出发,赶7点的第一班公交车去梧村汽车站。哪里知道下一班去长泰的车是竟是一个小时以后。等了一个小时又坐了1个多小时的车才到长泰县城。然后又是等。大概是因为现在还没有到旅游旺季,本来10:30和12:00的班车合二为一,只有11点一班,于是10点多到的我又等了近一个小时才出发。然而,为了心中的美好,一世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况几小时乎?
在弯曲如缎带的盘山公路上,沐浴着不时改变方向的暖暖的阳光,欣赏着车上多为村民的乘客叽里呱啦的本地方言,很快就于正午时分到了村口。下车第一眼看到的倒不是石碑上的“山重”二字,而是其后一则手写的新开理发店的小广告,不仅莞尔一笑。想起一篇提倡“成功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的文章,讲到一位老者几十年如一日为村民理发的“幸福”生活。想必,这个村子的居民们过的就是自己喜欢的生活吧。
古山重虽不像鼓浪屿那样大众化,但是景点并不少。比如,与琼瑶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同名的“水云间”,犹以油菜花田为最美的垄上行农田观赏区,堪称“立体的画,无声的诗”、树围需13人手拉手才能环抱的千年古樟,始建于宋代而如今为这个四面环山唯有一条小溪的村庄“镇邪”、“把水尾”的石佛塔,游客可尽情体验农作垂钓和瓜果采摘的蓝山开心农场,等等。而于我,有着最大吸引力的则是古民居迷宫。
山重村的“迷宫”古民居建于清嘉庆、道光年间,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总面积120亩左右,原有东南西北四道城门,现仅存西门和北门遗址。房屋皆为土木结构,墙壁、小径、井院均以鹅卵石铺成。大部分房屋已被荒弃,但据称仍有几位老人舍不得离开起居于此。
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就发现在很多城市比如布拉格、苏黎世、维也纳、科隆等等,似乎石头铺成的路面比较常见,尤其是在老城区。那时候就非常迷恋石头路,不仅整洁而且美观,更重要的是,在有阳光的午后,走在那样的石头路上,会让人的思想也变得悠远起来。
而这个山重村的古民居是我在中国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享受到的“石之盛宴”。满眼都是大小不一颜色形状各异的鹅卵石,简直让人应接不暇无法自拔,仿佛沉浸于一首鹅卵石的奏鸣曲而迷失了自我。
怎么样,有没有一点被震晕?
没有的话,再来更亲密一点的接触。
在这阳光的午后,“石宫”里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偶尔有扛着农具的妇人或背着书包的孩童悠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巷尾,不时有让人想起桃花源记的鸡鸣犬吠声在耳边或远或近,还有在暖阳的墙根下或默然踱着方步晒着太阳或四目相对互诉衷肠的闲鸭野鹅。真希望时间可以在此刻停滞。
十年前曾有一个德国小伙,因为对西安的秦始皇兵马俑迷恋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竟然穿着一套仿真的秦俑服,跳下俑坑,摆出兵马俑的造型在俑阵中一声不吭。
而此刻的我,只愿自己化作一颗鹅卵石。不要贾宝玉呱呱落地时衔于口中那块美玉的通灵,也无需承受了生命之轻与重的布拉格老城广场(Old Town Square)地面上一颗颗顽石的不朽。我只愿融入这石之迷宫的一角奏出只有自己才懂的生命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