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孤独

最近北京花开满城,春光无限。大家都在忙,独我一人无所事事。于是常常觉得孤独,空空落落,想要抓住什么,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每天的闲暇时间,都在愣神中度过,时间飞快又漫长。

有天瘫在沙发上神游时,忽然回到了五岁那年的黄昏田野。蓬勃丛生的蒿草中,渐次鼓起一个个毛茸茸的土包,那是长满蒿草的坟包。野风吹来,古怪地穿过我的耳朵,吹倒漫地的蒿草,发出奇异的呼呼声。

四下寂静而又喧嚣,在那一个个土包的下面,有些未知的东西正在生长,急速扩张,连风声都被它们破土而出的声音搅乱了节奏。置身于荒地的五岁的我,忽然间被恐惧攫住了魂魄,想要跑开,双脚却像被地球引力吸在土里,我迈不出步子。

闭上眼睛,默默地重复对自己说,不怕,不怕。再睁开眼的时候,力量已经重回身体,灌满了每一个细胞。我迎着风,在即将熄灭的黄昏里,像闪电一般,眨眼间就冲出田野,跑到回家的大路上。

西斜的太阳正慢慢没入山中,天空里还剩下它最后的挣扎。我站在大路上,转身看向那片我刚跑开的田野。那些蒿草被镶上一道华美的金边,依然在风中高高低低起伏,那些令人恐惧的呼号,却变成了温柔的韵律,让人神往。忽然好想重新走进去,想听多久,就听多久。

然而我断然没有勇气重新走进那个布满坟包的田野,犹豫再三,还是走上了回家的路。

一个刚刚完成探险的孩子,心满意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夜晚正拉开帷幕,天上已经有了稀疏的几颗星。那个孩子抬头仰望,一眼就看到了那颗最亮的星,然后,就在那一瞬间,陷入了孤独。

天空地阔,日落星垂,月亮淡淡的斜斜的挂在半空。世界空空如也,宽阔的大路通向灯光寥落的村庄,除我之外,世界别无他人,偶尔的狗吠声像来自梦里的呓语。

一种令人沮丧的情绪,在我幼小的身体里四处流窜,不断膨胀,无处释放。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词,叫做孤独。

然而那就是孤独。

有人吗?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回去的地方,妈妈在等我吗?天要黑了,还会亮吗?这个世界此刻是否空无一人?

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孤独,也第一次被那些哲学上的问题所困扰。也许,孤独是哲学的,哲学也是孤独的。

在《小王子》里,小王子初到地球时遇到一条蛇,他问,人都在哪里呢,这里真寂寞。蛇说,人多的地方更寂寞。

小王子的寂寞,是属于天真孩子的孤独;而蛇的寂寞,是大人式的孤独。

说到底,小时站在茫茫四野里时,我感受到的孤独是“世界这么大,只有我一人”的孤独;而现在,当我置身城市忙碌人群中,我所感受到的,大抵是“世界这么大,我该去看看”的孤独。

那么,春光正好,就出去走走看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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