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几个朋友在一起吃饭,席间一个朋友说,老丈人在重症医学科住院,多个器官已经没有功能了,靠透析机和白蛋白支撑着。朋友们劝他:“还支撑几日,尽到自已的心意。”他点头称是,一是老丈人侍他们不错。二是看几个姑娘哭得太伤心。
虽然如此,丈人目前这种状况,他还是难受不已,遭罪啊,他叹息。
席间朋友们纷纷提到身边某个人在医生宣布了治疗无效,生存期限有限后,因了某种机缘,又重获生机。现状是,的确有大量的病例在采取了积极治疗甚至创伤性治疗能够生存下来,并且有生存质量。
所以说,从中国这个主流文化来说,面对身患绝症的亲人,但凡有一点办法,家属都会尽力。而那些因各种原因放弃治疗的人,则会受到别人的非议。
不是每一个病人在做气管插管、上呼吸机抢救无效的;
不是每一个肿瘤病人在采取了积极治疗后仍然不能正常延续生命的;
所以,现实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地就能够判断何为过度医疗(含过度抢救),求生的本能大部分人有,家人的经济实力与精神支持也不同,概括地说。有这样二点:
1.每个人的生死观不同;
2.每个人掌控的医疗资源不同;
在这二个不同里,每个人,每个家庭,怎样去面对这个沉重话题:
当医生宣布了亲人可能的生存时限后,你是选择放手一搏,还是放弃治疗?
在这一章,我想谈谈生死观的问题,只有弄清楚这个问题,才能以最好的方式抉择。
欧文亚龙在《直视骄阳》中打过一个比方:“死亡就像刺眼的阳光,直视骄阳不免带来痛楚,但躲避并不能让它自动消失;相反,即使不看它,它也笼罩着你的时时刻刻,甚至或明或暗地驱使着你的行为、选择。”
既然死亡无可逃避,那就选择面对。
中国人畏惧谈死亡,前些年,年过70的母亲总提到时日无多,总会被我和女儿反驳,然后安慰她至少还能活十年。
面对生死,有三种境界的生死观,一是恐惧,二是平常心,三是超越。其实母亲在提到来日无多时候,更多的是恐惧。
从去年开始,当母亲和我再提到这件事,我们慢慢开始讨论丧葬事宜,身后事安排,疾病应对等等。
当我与她一起面对死亡这个话题,恐惧却好像开始远离母亲。她开始更认真管理她一身的慢性病:近四十年的高血压;十五年的糖尿病;七年冠心病;还有胆结石、腰椎间盘突出等毛病。然后终于做了心脏支架手术。
我们达成共识,当最后一天到来之前,平常淡然过好每一天,将无痛、无惧、无憾地离世作为目标。
而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向死而生,超越死亡本身。
2016年,哈哥就用诗歌的形式表达了他向死而生的人生态度:
我的生命呼吸
老哈
听一声幺妹的清唱
我就抽动一下身体
我知道我知道
那就是清江的气息
我听见了吊脚楼的歌唱
我嗅到了老屋的私语
那一声清江号子
牵着我的身体
去到石板街上的青石板
去看京剧团的戏
那一声声京胡
拉扯着多少爱恨情仇和柔情蜜意
瓦钵蒸肉牵出了好多哈喇子
九佬十八匠各自显着绝活
我混迹在这民俗的酱缸
有清喊怪叫也有轻声细语
那一路走来
我渐渐上得岸来
你却渐渐沉进水底
就这样没有来得及
没有来得及亲吻说些亲密
我们就阴阳两相隔
你能听得见吗
那幺妹的清唱
还有那一声声京戏
望着那一江春水
想念着我的悠悠古镇
在岸边
我和一群年轻人
嗅到了那些生命的气息
我觉着那就是我生命的呼吸
2017年3月27日,我们携带着哈哥的骨灰,在资丘双桥下,曾经是石板街的地方,沉下了哈哥的骨灰盒,把他的生命呼吸留在了他为之无限眷恋的资丘古镇上。哈哥的散文集《石板街的记忆》就是在这里创作的,他希望能够与至爱的民俗文化在一起,也衷心期盼年轻人能够延续民俗文化之魂。
让人生略微有一点不同,做一点让生命的光芒延续下来的事情,这也许是面对死亡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