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生情
连日来,每当夜晚熄灯上床,赵栩都感觉杨庚站在她的床边,虽看不清他的面孔,却能觉察到他那怯生生的欲语还休的神态。赵栩想,他想和我说什么,说他死的冤?说他很后悔?说他错了?或者他还在责怪她不温柔,没有女人味,害他落入肖珊珊那个吃人妖精的手中?赵栩嗖地坐起来,对着虚空吼道:“你给我滚!你今天的下场是你自找的,脚上的泡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活该!活该!死的活该!你有什么狗脸来找我,只有你欠我的,我不欠你什么。你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怎么好意思来找我,真是死不要脸!”一顿臭骂之后,赵栩气喘吁吁地躺下继续睡觉,朦胧中杨庚好像退到门口去了。这样的情形每夜发生,后来赵栩骂也懒得骂了,干脆置之不理,自顾自睡觉。一个月后,杨庚好像知趣似的,再也不来“找”她了。
虽然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找不到肖珊珊毒杀杨庚的证据,谁都奈何不了她。难道就让她逍遥法外了吗?一天,网上一则“原配当街殴打小三”的消息激发了赵栩的灵感,她愤愤地想:打一顿有什么用,不如把她毁了容,看她还怎么勾引男人破坏别人的家庭。你肖珊珊不是漂亮又温柔吗,我一瓶硫酸泼下去,你立马变成丑八怪,看哪个男人还稀罕你的温柔!
赵栩悄悄地做着准备,首先得摸清肖珊珊的行动规律。她除了上下班,晚上经常去歌舞厅酒吧等娱乐场所,可是她很少单独行动,身边总有男人陪伴。“这些不知死的鬼!”赵栩暗暗骂着那些男人。
坏事也真不是那么容易干的,要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几乎不可能。赵栩灰心了,她可不想为了这个女人去坐牢。夜里无眠时想想自己很可笑,家也散了,人也没了,肖珊珊无论是美丽还是丑陋,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还是早点离开肖家吧,眼不见心不烦,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肖母病情加重,不久就去世了。
肖母卧病多年,死亡对于她和家人都是一种解脱,因而并没有多少悲伤气氛。肖母入土为安后,赵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向肖父辞别,可是却哪里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不辞而别吧,一来不礼貌,更重要的是这个月工资还没有结算。正坐立不安的时候,忽然肖珊珊从外面走进来,现到赵栩就问:“你怎么还不走,这里不需要你了。”
一见到肖珊珊,赵栩竟不知怎么,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面对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人,她除了气愤,竟一点办法都没有。见赵栩不语,肖珊珊又下了一道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赵栩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说:“我还没向肖大哥告别呢。”
肖珊珊说:“你走吧,我告诉我爸爸好了。”
“可是,我的工资……”
“噢。”肖珊珊掏出钱包数了三千元钱递给赵栩。
赵栩没有接,说:“肖大哥说这个月多给我两千。”
“为什么?”肖珊珊面带不屑问。
“这个月没日没夜的,很辛苦。”赵栩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说话声音自如。
肖珊珊又数出一千和之前的三千元一并递过来,赵栩仍没有接。肖珊珊将钱扔到茶几上说:“只能给你这么多了,这个月不是只你一个人照顾的,我和我爸也常在医院陪护,你也看见的。”
“但是……”
赵栩的固执惹恼了肖珊珊,她从茶几上拿起那沓钱塞进赵栩的包里,提起地上赵栩的旅行箱拉着赵栩的胳膊不容分说就往外走,赵栩刚刚稳定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用力一甩挣脱肖珊珊,大声说:“肖大哥不会赖账的!”
肖珊珊冷笑说:“你别以为我爸好说话就蹬鼻子上脸!”
“你说谁蹬鼻子上脸!保姆也是有尊严的!”
这时,肖父从外面回来了,见状对女儿说:“珊珊,你忙你的去,我还有话和你赵阿姨说。”
肖珊珊叫道:“爸,咱家用不着她了,快叫她走吧,我把工资都结给她了。”
赵栩接腔说:“还欠我一千呢!”
肖珊珊说:“爸,别再给了,给她四千就不少了。”
肖父说:“那怎么行,既然答应人家了,就得兑现。”说完进房间拿出一千元钱交给赵栩。
赵栩接过钱,冲着肖珊珊举了两举,脸上是胜利的笑容。
肖珊珊很大度,不屑和一个保姆计较,只催促赵栩快点离开肖家,仿佛赵栩要赖在这里似的。
可是肖父并不急于让赵栩走,他对赵栩说:“小赵,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肖珊珊生气道:“爸,你和一个保姆有什么好说的?”
肖父生气道:“你赵阿姨可不止是一个保姆,她可是咱们家的功臣。”转过脸对赵栩说:“小赵,你别忙着回老家了,我刚才出去就是给你找工作去了。我的棋友老刘的老伴……”
“爸!”肖珊珊气急败坏地叫道:“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啊!你快让她走吧!”
肖珊珊对这位来历不明的保姆心中一直存有疑虑,也许她真的是做贼心虚,或者是看到她就会联想到杨庚死在自己身上那恐怖的一幕,所以急不可耐让赵栩立刻在眼前消失。她不顾父亲阻拦,将赵栩推出门外关上了门。
肖珊珊的气急败坏越发证实了赵栩心中的猜测,她本来也想永世不再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可是随着自己被她粗暴地推出门外和“嘭”地关门声,她马上做出决定:留下来!走,就是逃兵,就是一败涂地!留下来,或许有转机,或许能反败为胜。
这个小区并不大,小区的人对赵栩也不陌生,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肖父的棋友老刘的家。不久,肖父也成了刘家的常客。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和赵栩熟络以后,一天刘妻说:“老肖虽然和我家老刘是多年棋友,可他以前很少到家里来,我看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赵栩立刻面红耳赤说:“大姐,你说什么呢?人家是老干部,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做保姆的。”
刘妻说:“都退休了,什么干部不干部的,你若的心思,让我们家老刘……”
赵栩吓的忙摆手说:“别别别,别找那没趣!”
一些生活幸福的老年人,喜欢将孤男寡女撮合在一起,他们愿意看到人人都像他们一样幸福。不顾赵栩的反对,老刘还是给她和肖父搭起了鹊桥。老刘曾担心老肖会瞧不起赵琴,绞着脑汁想怎么能让老肖放下老干部的架子接纳身为保姆的赵琴,可是还没等他铺垫到一半肖父说:“你先别啰嗦了,快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再啰嗦。”
“是……就是……”因为没有铺垫好,老刘担心会被一口回绝,慢吞吞地说:“就是先在你家后来又在我家的……”
“赵琴!”老肖两眼放光。
“啊!你没意见?”老刘很意外,老肖在小区老人们眼中,是眼光最高的,没有几个人能被他看在眼里的。
其实,老肖早就对这个赵琴有好感了,他不顾女儿的反对极力把她留下来,绝不是学雷锋做好事为人民服务。如果老刘稍稍动动脑就会发现,为什么老肖一反常态的成了他家的常客。
赵栩却丝毫不感激老刘的好心,且不说她今生都不想再找什么男人了,就是想找,也绝不会找前夫的岳父,就算肖珊珊不反对,她也不会和她的父亲有丝毫瓜葛的。她知道她绝不会爱上一个大自己二十多岁的糟老头子,无论他的条件多优越,生活多富足。“妾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这就是赵栩的心态。
赵琴的拒绝并没有让老肖打退堂鼓,反而觉得,这是赵琴的可取之处:矜持、内敛,也正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女人嘛,就应该保守一点,矜持一点,那些外向的,张狂的,老肖一眼都不愿多看。俗话说好事多磨嘛,容易到手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都说年轻人有一颗火热的心,老年人的胸膛里跳动的心又何尝不是火热的?用一句歇后语来形容老年人的爱情很恰当:“老房子着火,没救了。”年轻人因为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到天涯寻觅不到芳草,还可到海角去追逐浪花。老年人则因为年老,时间有限,机会不多,所以绝不会轻易放弃。所谓“黄昏恋”,就是黑暗到来之前最后的闪光,是生命的闪光。
听老刘说,赵琴拒绝的理由是:这么大年纪了,不想这事了。老肖心中窃喜:这正是传统女性的传统意识呀。他让老刘传话说,年纪越大身边越要有个伴,孤独寂寞是老年人最大的杀手。老刘回传的话是,她不想高攀。哦,老肖明白了,赵琴是顾虑两人之间条件的差异。他又传话过去:人老了,只图人好,不讲究门当户对。赵栩传话回来:珊珊不会同意的。
这时老肖才想起了女儿珊珊,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珊珊怎么那么讨厌赵琴呢?从她第一次见到赵琴,就没给过她好脸色不说,还屡次三番赶她走。为什么呢?他决定和女儿谈谈。
父亲的话刚出口,肖珊珊就大叫起来:“什么?你要找老伴?我妈才走几天呀,你们男人真……”猛然意识到面前这男人是她的父亲,她及时住了口。
老肖委屈地说:“虽然你妈走的时间不长,可是她卧床不起三年了呀!”
“爸!”肖珊珊不知道怎样说才好。她心里明白父亲说的“卧床不起三年”是什么意思,她毕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父亲虽然年过花甲,但身体很好,三年多没碰女人,也够难为他的了,就不再说什么以示不反对。
老肖高兴地拉着女儿的手说:“你同意了?真是爸的好闺女!”
见父亲高兴,肖珊珊也很高兴,她说:“我认识的人多,我来帮你找。”
老肖略带羞涩的说:“我都找到了。”
“啊!你是先斩后奏呀!这么快就找到了,谁呀?我认识吗?”
老肖深知珊珊对赵琴的态度,嗫嚅道:“是,是赵琴。”
“赵琴?赵琴是谁?哪个小区的?”
“就是你赵阿姨。”
“赵阿姨?哪个赵阿姨?”当她将“赵阿姨”和赵栩对上号后,死去的杨庚就立刻浮现她眼前。她惊恐的暴发似的吼道:“什么?她!爸,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吗?”
这一声吼,在老肖听来不啻一声炸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