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里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就是不让妞妞去。不让去,也得去,叽里咕噜滚着去。”小时候,我不会唱这首歌谣,但如那个妞妞一样总是急切地要去姥姥家(我们家乡叫姥姥为姥娘),甚至不唱大戏的时候也是。
我是姥姥家孙子辈里最先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我占尽了天时,我也占尽了姥姥家所有人的疼爱。姥姥家所有人都得给我让位,包括比我大九岁的小舅舅。自从有了我,在我面前,小舅舅总是那个无理取闹的,虽然他可能不是,虽然他只是撒娇而已,现在想想,小舅舅因为我受了多少莫名的委屈。
小舅舅是老幺,九岁前应该是无虑的,拥有所有老幺一样能得到娇宠,诸如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单独拿来,悠闲地在兄弟姐妹们艳羡的目光中,慢慢吃下。诸如看大戏的时候姥爷、姥娘会为他烤制金黄的馍馍片,然后背着他,带着馍馍片,提着小凳儿,去看红火热闹的大戏……而这些因为我的加入,一切瞬间消失在他的记忆里。于是,他试图通过大哭去抢,抢回自己的专利。这时,比小舅大不了多少的二舅,总会义愤填膺地告诉我:“小燕儿,你三舅还小,你让着人家点儿!”我哪儿懂这是反话!一脸不服气,一定会对怒极无语的小舅说:“明明是我小!哪里是三舅舅小!”如今,每每跟小舅舅谈起这些往事,小舅舅早已没有了这样的记忆。多的是因为我的存在,在他远离家乡当兵的时候,常常会失神地跟着一个偶遇的,正如我那时大小的小孩跑几步,他想家了。想我及姥姥姥爷他们了。
姥姥是一位极能干的人。每到清明或七月十五前后,她总会被东家请来西家叫,因为她捏的一手好面塑:面容娇俏的红妆女子,惹人爱怜;憨态可掬的粉面娃娃,引人驻足;形态各异的三牲祭品,恍如真畜。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故此,每当这个时候,我如在姥姥家,自己内心觉得看姥姥的面塑是不次于看一场大戏的。况且最让我期盼的是,姥姥会捏很多花馍,将它们晒干,用棉线串起来,然后把它们笑眯眯地挂在我的脖子上。然后不忘了说:“小燕,这是你的干粮!”那时的我,会很快地跑出去跟小朋友炫耀一下,正如我曾穿着姥姥专门熬夜绣制的孔雀花纹花布鞋一样炫给人们看,在大家的啧啧赞叹声中骄傲地说:“我姥姥做的!”
姥爷是极耐看的人,所以我舅舅们的英俊和妈妈姨姨的漂亮在不小的村子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但姥爷却又是极老实的人,不肯占别人的便宜,当然大多数发生争执的情况下是他吃亏,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对于我来说,关于姥爷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的宽厚的后背。看夜戏的时候,我逐渐在戏台上红红绿绿的身影晃动中模糊了双眼;等再次在摇晃中醒来,迷糊中努力睁开双眼,大多时候是昏暗的夜色里姥爷宽厚温暖的后背,在上边,我蹭蹭脑袋,翻转了一下脸,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今天又是清明,姥娘,姥爷已于我们相隔多年了。现如今,姥娘,姥爷不会再在我玩耍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引得我阵阵欢喜了;现如今,姥娘,姥爷,也不会因为听说我想他们了,在梦里哭醒,而专门来看我了。阴阳相隔,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