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类第一次登上太空时,才真正明白点的意义。寥落、独一的才是点,纵使有星辰浩瀚,也绝无逼仄之感。也只有在这里,点才是散点,不是点缀。
在亘古的历史格局里,我们的先人将画龙点睛的功夫练到了极致,不,应该是恰到好处。毕竟在中国人的智慧中,极致从来就不是追求的目标。点到为止,甚至要不要点都是十分有讲究的。
在祁县的乔家大院里,就有这么一块匾额,名为“静冝”,是乔家女子的闺房名,本意就是静宜,只为教育女眷而取“宜”的古字。抹掉的是点,不出头的是宜,女子无才的是德。而且古时讲究女子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你实际看过就会知道,方寸之间就是一个人所有的活动空间。
无独有偶,在平遥古城里,你也能看到一个点在纵横之间费力地腾挪、辗转。本来“玉”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可人们就是非得让自己与众不同。玉的那一点不是在下面嘛,那就提上一格,变成“玊”字。你还别说,这字还不是平遥那发迹的掌柜生造的,字典上念su,意思是有点瑕疵的玉或者琢玉的工人。不过我觉得他从来不知道或者根本不在乎这层意思,他要的就是和一般人的玉不同。而且这个玉的点还不能出头,出头为主,时刻提醒自己还不是大东家,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大多数时候,点都是不自由的,受限于各种条条框框,被各种高维度的空间裹挟着。空间的大小决定了点腾挪的可能性,比如说井字棋的两横两纵和围棋十九路的纵横捭阖。人们执着最优解的本性和源于生存的定式思维将自己囿于一隅,这无形之中又把可能性砍掉大半。这时候,原本格局的大小就尤其显得重要了。格局越大,风险就越小,人们常说懒人改变世界,而其他人呢,他们在消解改变世界的风险。
再想想我们精密的大脑皮层吧,人们日常使用的领域尚未达到整体的十分之一,但是它每天得耗费人体百分之二十的能量,难道就不会觉得它浪费吗?就像一个人住着超大的房子,维持着高额的管理费用,不觉得没用吗?设想一下,如果没有这样精妙的高性能大脑皮层,那么抽象的点可能就不存在,更不用谈什么形而上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百足虫,何来红楼梦。青埂、情种、秦钟,乃至于九蒸九晒的茄鲞。在大厦将倾之际,点终于不再是简单的腾挪辗转了,不停止地翻转、碰撞,也成就了属于那个时代的绝唱。
回到开头,某种程度上的寥落、独一也是有代价的,虽有繁星点点,却也与你无关。当散点之间没有联系时就毫无意义了,白茫茫一片,寻不到一个点的踪迹。
点则点矣,辗转、腾挪是你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