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6日

鸿门宴项庄舞剑

食生肉樊哙问罪

公元前208年，各路反秦大军联合在楚怀王的大旗下，向秦军发起最后攻击，大家事先约定：谁先攻入关中，打到咸阳，就封他为王。

所有的战将当中，骁勇善战的，首先要数项羽。他也很想抢个头功。但他性情暴躁，动不动就杀人放火，怀王不放心。经过一番讨论，大家建议兵分两路：项羽领兵进攻河北，与秦军的主力决战；刘邦向关中推进，夺取咸阳。

刘邦趁河北混战、秦王朝后方空虚的时机，终于在两年后的冬天，占领了咸阳城外的灞水沿岸。

秦王子婴自知没法抵抗，便主动投降。刘邦率兵浩浩荡荡地开进咸阳城。秦朝灭亡了。

刚到咸阳，刘邦真有点得意忘形哩。多年来他一直在刀枪中生死搏斗，哪见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宫殿楼阁，这么多的金珠宝玉，这样美艳的女子和歌童？眼睛看花了，也不由自主地想纵情享受一番。【-206.10沛公见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

他有一位很亲近的侍卫樊哙提醒他：秦朝灭亡的重要原因就是享乐腐化，不管百姓死活。您还不赶快回到灞上的军营里去住！【-206.10樊哙kuài谏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还霸上，无留宫中！”】

刘邦毕竟是一位胸怀大志、聪明冷静的人物，随即召集关中各地的父老和官吏，宣布“约法三章”。他的军队绝不骚扰百姓，很受地方的拥护。这样，刘邦就在关中站稳了脚跟。【-206.11沛公悉召诸县父老、豪桀，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馀悉除去秦法，诸吏民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再说项羽果然了不得，在河北一带，发动好几次猛烈的攻击，俘虏了二十多万秦军，又怕他们造反，便一起活埋了。【-206.11于是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

然后掉转兵锋，涌进函谷关（关东、关西就在这里分界）,【-206.11已而项羽至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驻扎在鸿门地方，四十万人马，号称百万大军。分明是要给刘邦加点压力，逼他趁早收起称王的梦想。【-206.12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在新丰鸿门】

当时刘邦的封爵叫作沛公。他的手下有个小官叫曹无伤的，偷偷派人到项羽那儿煽动，说沛公想在关中称王，把咸阳的珍宝全都藏起来，打算独吞。这一派谎言，自然是想脚踏两只船：目的是万一刘邦失败，他好去项羽军中捞个官儿！项羽一听便信，这还了得！第二天就想去找沛公算帐。【-206.12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项羽大怒，飨士卒，期旦日击沛公军】

当时，沛公驻在四十里外的灞上，只有十万军队，情况很危险。【-206.12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在霸上。】

项羽的“问罪”和“讨刘”计划，正合他的老谋士范增的心意。范增七十多岁了，足智多谋，项羽很尊重他，叫他“亚父”，就是说比父亲差一点儿，跟“叔叔”差不多。他鼓动项羽说：“干掉沛公，要快要狠，千万不可迟疑。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留着后患无穷呢。”项羽很赞同他的意见。【-206.12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

这件事当然没瞒着项羽的叔父项伯。他是楚军中的左尹，协助管理军务。他跟刘邦的心腹谋士张良是好友，心里嘀咕：“明天早晨，刘邦的兵营就会变成肉山血海了，可不能让老朋友在乱军中糊里糊涂送掉性命。”于是项伯跨上快马，连夜赶到沛公军中，劝张良赶快逃命。【-206.12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张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与俱去，曰：“毋俱死也！”】

张良是何等样的英雄！他告诉项伯：“人是要讲义气的，我必须把这事告诉沛公。”沛公听张良这么一说，大吃一惊，【-206.12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

急忙请见项伯，恭敬地奉上一盅酒：“将军的大恩，我永远牢记，要是你不嫌弃，让我叫你一声兄长吧。”接着表白自己如何封存财物，专等项王前来清点，自己丝毫没有称王的意思，请他务必在项王面前详细解释，多加关照等等。项伯满口答应，要刘邦明天一早到鸿门来陪礼道歉。【-206.12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

次日大早，沛公带着百多名骑士，快马赶到项羽的军营。寒喧一阵之后，刘邦就一一地解释，陪小心，道不是。【-206.12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羽，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羽许诺。】

昨晚项羽已听过项伯的劝解，打消了杀人的念头，这会儿就更不提防了。他脱口而出：“你就放心吧，要不是你的曹无伤跟我闲扯，我怎么会这样想呢？”话说出口，也没在意，随即吩咐摆酒作乐。【-206.12沛公旦日从百馀骑来见项羽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隙。”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项羽因留沛公与饮。】

酒已喝得半醉，亚父范增有些着急，眼看项羽没什么动静，便反复向他丢眼色，好几次拿起“玉块”（一种玉石做的装饰品）晃动，示意项羽动手杀人。项羽心里虽然明白，只是不动。【-206.12范增数目项羽，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羽默然不应。】

范增急了，借机溜出帐外，把项庄唤来。项庄是项羽的亲信武将，勇敢非凡。范增悄悄地吩咐说：“咱们大王心慈手软，会坏事的，现在就看你了。你先去敬酒，再舞剑助兴，瞅准空档，把刘邦干掉！”【-206.12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

项庄领受命令后，走进大帐，先给刘邦敬了一蛊酒，接着抽出佩剑，当胸一竖，算是行礼：“军中没有什么可乐的，小将只好舞上几手，以助酒兴，请沛公赏脸！”【-206.12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羽曰：“诺。”】

说罢，项庄拉开架势。只见寒光闪闪，宛如一条游龙，时时在刘邦的身边缠绕，气氛相当紧张。坐在一旁的项伯看不过意，也拔出剑来，和项庄对舞，不时挡在沛公的面前。项庄一直没法下手。两人一进一退，真有点交锋比武的味道。【-206.12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张良见情势不对，便找了个时机走出帐外，召唤正在等候的樊哙：“快，快！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全靠你了！”【-206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今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

樊哙早就心急如火，当即提起盾牌，抓住宝剑，推倒守卫的士兵，掀起帘子，快步直奔酒席面前。只见他头发根根倒竖，眼眶都快炸裂了。项羽心头一惊，手按佩剑，厉声喝问：“你是干什么的？”张良一旁答道：“沛公的侍卫樊哙。”【-206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遂入，披帷立，瞋目视项羽，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羽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也。”】

项羽随手端起酒盅：“壮士，好样的！请喝一杯！”樊哙插剑入销，接过酒盅：“谢过了！”当即仰头一饮而尽。【-206项羽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

项羽盯住樊哙：“吃点肉吧！”抓起一只半生的猪腿，递了过去。【-206项羽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

樊哙把盾牌放下，抽出佩剑，将猪腿放在盾肩上，切成几块，大口地吞得干干净净。【-206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其上，拔剑切而啖之。】

项羽有点惊讶：“壮士还能再喝吗？”樊哙大声地答道：“臣连死都不怕，几杯酒算得什么！当初怀王和将军约定，谁先攻入咸阳，谁就封王。如今沛公进了关中，一切财物原封不动，驻军灞上，专等将军。你却听信小人的挑拨，公然要杀沛公，是何道理？”项羽无话可答，只好装作没听到，一味地向客人请酒让菜。【-206项羽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还军霸上以待将军。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爵之赏，而听细人之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将军不取也！”项羽未有以应，曰：“坐！”】

气氛稍微缓和了，沛公起身，向主人致歉，要去解手。走出大帐时，示意樊哙跟来。他想马上溜走，又感到不辞而别不礼貌。【-206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

樊哙着急了：“都是什么时候了？人为刀姐，我为鱼肉，还讲什么告辞！”沛公没再犹豫，丢下马车，骑上快马，驰回灞上去了。【-206樊哙曰：“如今人方为刀俎，我方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

酒席上只剩下张良一个人了。他边吃边饮，不急不忙，快到散席的时候，估摸着沛公已经回到军营，才放下酒蛊，起身致谢：“沛公酒量小，早已尽醉，不能向主人告辞，特地托臣奉上微薄礼物，请将军和亚父不要嫌弃。”说罢，捧出一块白玉璧，献给项羽；一对玉杯，送给范增。【-206鸿门去霸上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骊山下道芷阳，间行趣霸上。留张良使谢项羽，以白璧献羽，玉斗与亚父。沛公谓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将军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亚父足下。”】

项羽似乎还没清醒过来，一个劲地追问沛公在哪儿。张良再次告罪说：“沛公酒醉失礼，怕受将军责备，先回去了。”项羽默默然，不知说什么好，接过玉璧，放在一边。【-206项羽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将军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羽则受璧，置之坐上。】

范增抓过玉杯，一把摔在地上，拔出剑来，打得粉碎。他白了项伯一眼，恨恨地骂道：“这小子真蠢，跟你还能说些什么呢？将来抢夺天下的，必定是这个沛公，我们都要作他的俘虏！”他表面上在骂项伯，骨子里却是骂项羽，也许两个人都骂了。沛公回到军营，二话没说，立刻把曹无伤抓来处死。【-206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