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八九八年四月初春的一天,距今不过一百二十来年,两代人的光景,闭目想想,真宛如昨天。
满人爱新觉罗氏那时是中国的皇帝。当时的人,穷不恨富,街上即有穿长衫绸缎的,也有衣衫褴褛的,不同阶层的人各忙各的。各种维新后,报纸到中国来了,报童在沿街售卖。没什么大新闻,甲午海战中国人战败,大家接受了,没人再管它,赔钱不赔钱,是朝廷的事儿,碍不着老百姓什么。二品的大清海关长罗伯特·赫德给皇上收了诸多的海关税赋,叫国人佩服,这英国佬对大清朝比满人自己都忠诚。
那天几只英国串种的猫在墙头上晒着太阳看街景。它们是不小心跟东印度公司的船到中国来的,有的被强行“密接”了,有的确系是自愿,总之洋猫二代是出生了。
丘九丘德宝十二岁,坐在东四的马路沿儿上吃驴打滚,吃胀肚子了。几个日本人从丘九眼前走过去,丘九看着他们。日本人见人点头哈腰的,打败了巨人,他们还是这个样子,可能巨人终归还是巨人。
街市后来乱了起来,马队和四抬大轿来了,人们快步躲闪。这种官轿,相当于后来的“大红旗”,是出王府井去什么地方。“回避”和“肃静”由来已久。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叫丘九丘德宝不干了,军士踩了他脚,踩了脚也不要紧,你道歉啊,军士没有,那会儿在理不在官,丘九喊道:“你眼瞎了,这么宽的路你非踩你爷爷?”
军士回道:“小兔崽子,你骂谁?”把“肃静”的牌子交给一边的人,冲丘九就来了。
军士也是涙气太重,昨晚玩牌输了一宿银子。
当时和很久以后一样,输了钱谁都不高兴。军士本来想吓唬吓唬,打一巴掌,踹一脚,出出气就完了。哪想丘九厉害,不知使出的什么拳术,军士竟然不是他对手。大人打不过小孩,有看头了,大家都站下看。当时的社会自由散漫,不知道爱军人和爱国爱皇上,有人还喊:“好!”
带队的都统警觉,怕有行刺的,喊了嗓子:“保护大人!”
护军门抽刀的抽刀,拿火枪的拿火枪。这些枪是世界一流货色,站了队形把轿子保护起来。轿子里坐的是湖南按察使黄遵宪,在京城他不算什么大不了得的官儿,他要去拜见的官儿大,李鸿章。
外边嘈杂,按察使下来了。护军赶忙围住大人。看见一个小孩和军士在打架,黄遵宪错愕,说道:“何事儿打架?”护军管带赶紧说刚才小孩给军士踩了下,不干了,就打起来了。管带瞅了一遍,没有见逆匪活动,多少放心了,喊道:“归队了!”
丘九不厚道,把军士打地下了,又踢了人家一脚。小孩长得精灵,黄遵宪看笑了,大声说:“喂,小孩,你为何打我的护军?”
丘九不怕,说道:“他踩了俺,不道歉,还骂人,不该打?”
黄遵宪说:“你的武功了得呢,你的师父可在这儿?”
丘九说:“没。”
黄遵宪有了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说:“小孩儿,你叫什么?”练武的人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丘九说了自己的名字。黄遵宪说:“丘德宝,我的人踩了你的脚,理应赔偿,你可愿意跟我走一趟,赔你双新鞋。”
丘九说:“你这人还算讲理,行,俺就跟你走趟。”
说过去的人有礼数,看上去还真格是。黄遵宪是省级领导,搁后来谁敢这么和大领导说话?
黄遵宪叫随从带丘九去了行辕,嘱咐好生伺候着。他先去见李鸿章去了。
丘九跟黄遵宪的手下到了行辕,喝茶吃点心,随从给丘九买了身衣服,一双“老美华”布鞋。这鞋舒服,丘九要了,衣服不要,说道:“俺是捡破烂,这衣服,俺穿不了。”
黄遵宪中午回来了,和丘九一道涮了羊肉。到这时黄遵宪的目的昭然若揭,他想叫丘九服侍李鸿章去俄国参加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宫里得到了消息,有逆匪听说李鸿章以钦差身份赴俄,要和俄国签订协约,断定他又会丧权辱国,就动了行刺之心。黄遵宪心思细密,丘九武功好,又是小孩,不引人注意。李鸿章是他恩师,乱世之时,李中堂不可或缺。上次李鸿章在日本签订《马关条约》,被刺伤了面庞,均知外国不那么安全,李鸿章却笑说:“这次和俄国的事儿,到不涉及割地赔偿,我想应该无恙。”黄遵宪还是叫恩公小心为好。
黄遵宪转弯抹角打探了丘九的来历,没什么不妥。丘九丘德宝确系是流浪儿,他师父是个云游僧人。黄遵宪说:“德宝,你可知道李鸿章中堂?”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具体的丘九不知道。那会儿没电视滚动播放领袖的讲话,大街走碰了头,也未必认识。庶民谋生为大,宫里的事儿除了说笑话,开心玩儿,没真关心的。得知叫自己做李鸿章的侍童,保护李大人的周全,丘九想不出这是怎么样的差事,说:“有钱给?”黄遵宪笑,曰:“这个自是有。待出访归来,本官定会赏你。”
丘九小孩,对去外国感兴趣,就说:“行,俺保证李中堂没事儿。”丘九在行辕住了两天,吃香的,喝辣的,跟人学一些基本的礼节。丘九脑子好用,一会儿就记住了,到觉得有些无聊。只是答应黄大人了,不好跑出去。过了两天,黄遵宪回湖南前把丘九丘德宝带去见了李鸿章。丘九能说会道,下跪道:“小孩丘德宝叩见李中堂。”丘九把小的,说成小孩了,李鸿章笑道:“好好,平身吧。”丘德宝说他定会保证李大人平安。一个小孩这样说话,李鸿章竟然有点儿感动,也是年事已高,给一个孩子这么表述,心情复杂。
外交礼仪哪个朝代都讲,宫里的得学,还得学俄国老毛子的,丘九和八个护卫聚拢在一块儿学习这一套。教师是俄国东正教的教士,会讲汉语和满语,挺能的老头。俄语不好学,舌头不知道怎么用。丘九说:“师父,俺会法国话和日本话,到了俄国说这个不中?”
教士惊讶丘九会说这些话,他会法语,就和丘九说了通法语。
丘九六岁时在法国教堂待了两年,也是吃饭、玩儿,免费大餐,教士教授小孩学习。寄人篱下,小孩不敢不听话。日本话是他学着玩儿学会的,有个日本小孩走丢了,丘九和他一块儿流浪了半年,会说日本话了。教士还是叫丘九学一下俄文,说:“万一需要问候尼古拉皇上,你说法语、日语可不合适。”
学了几天,放假休息时丘九跑到大栅栏吃好东西去了,一到街上,丘九心情像刚从监狱里放出来,都想飞起来。丘九不知道麻烦事儿正等着他。丘九的师父混元住在寺院不远处的旅馆里。丘九买了吃的去看师父,没想到师父混元的师叔祖在呢,说:“八儿,到处找你呢。快坐下,坐下。”
师父的师叔,丘九先请安,坐下了。混元师叔去日本交流了两年,也是机缘巧合,没事儿听那些日本人和留日的清朝人数落朝廷的话,听来听去听进去了,把佛搁置了,热血沸腾地加入了“光明会”,发誓要推翻清朝的皇帝统治,建立日本一样的君主立宪社会。地下组织干的事儿只能地下,难免要偷鸡摸狗的,这次他们要刺杀李鸿章中堂,认定李鸿章是满清的鹰犬、卖国贼,用跟洋人签订条约的机会出卖国家。混元到不觉得杀谁合适不合适,可对方是师叔,听闻了关于丘九和李鸿章的传言,混元狐疑,又不好反驳,说:“待找到丘九,你说与他便是。”这会儿混元说:“八儿,你可是跟了朝廷了?”
丘九是庶民,入官府,给政府办事儿,是值得骄傲的事儿,丘九把这些天的事儿说了。混元面沉似水,不是生气是丧气,给朝廷、官府干点事儿,是子民的责任,可现在给师叔这一弄,麻烦大了,不用说丘九不好处理,叫谁也不好办。师叔祖不管这一套,革命为大,说:“丘德宝,师祖问你,若是一边是朝廷狗官,一边是师祖,你必须得杀一个,你会杀谁?”丘九丘德宝精神,练了“魂拳”,筋骨、血管通透,精神气儿直冲大脑,聪明极了。丘九不知道这里头有文章,说道:“弟子谁也不杀,给你们说和便是。”
混元表情舒展了,说:“师叔喝茶吧。”
师叔不喝,说道:“八儿,不是这么回事儿,是必须杀一个。”
丘九笑,说:“那俺自是不会杀师祖,狗官杀个半死便是。”
师祖错愕,喝了杯里的茶,说道:“丘九,你跟我去一下。”
混元没法拦。师祖把丘九带到慧觉寺院,这儿是“光明会”的一个秘密据点。到了自己的堂口,师祖把密谋和盘托出了。丘九吓一跳,他跟着去吃喝、玩儿的,杀人他就不去了。丘九找理由,说:“师祖,好些人保护他,俺下不了手啊。”阴谋家出场了,师祖给了丘九块半新的怀表,怀表改造过,里头装了些白色的粉末,是毒药,说:“八儿,你只要找机会把这东西搁进酒里、菜里,不用很多就中了。”丘九精神,这档秘密事儿告诉了他,不答应应该走不了的,丘九接过表说:“行,俺知道了。”丘九要回去,师祖说:“此事切切不可告诉别人。”丘九作揖,说他明白。
回到李鸿章偏宅,又住了数日,一个早上,一行人或骑马,或坐轿,朝老毛子首都去了,叫什么“摸斯科”。走了近一个月,进入俄国地界了,地方老大,无边无际。中堂途中下来,手达凉棚,目击远方。丘九跟着看,除了广袤的土地,和远处的森林,什么也没有。丘九不知道,这些土地都是中国的,叫俄国给划去了,中堂感慨难免。岁月更迭,世事变迁,今天你的,明天我的,实乃没法子的事儿。撒尿的撒尿,解手的解手,一行人重新启程。
走啊走啊,远的吓人,好歹到了莫斯科城郊,尼古拉二世皇上迎候的人已经候着了。驿馆准备了酒菜,铺设了地毯,讲究的不行,歇息、洗漱,去掉风尘。住了一宿,转天进了莫斯科城。欢迎的人,仪仗队,十九响礼炮,场面宏大,尼古拉皇上和夫人带着幕僚亲自迎候,李鸿章什么场面都见过,这规格也晕菜了。老俄这太有诚意了。
丘九和一个女孩小兰上前给皇上和夫人献了花,也没打少先队礼,那会儿没少先队,“时刻准备着,时刻准备着…”什么的。酒宴、吃喝,蜂蜜熊掌,顶级红菜汤,各类贵族夫人,到处金碧辉煌,眼晕。
有些菜,丘九不大爱吃,像熊掌,做成甜的,腻歪死人。好在菜多,这个吃点儿哪个吃点儿,就饱了。加冕那天,到处是人和祝贺的方队,一眼望不到头。世界主要国家的使节都来了,英法德、葡萄牙、西班牙等等。李鸿章的迎接规格最高。
首都欢庆三天,三天后尼古拉的总理和一行幕僚与清朝座谈。
丘九靠不上边儿,在下榻的宫殿城堡里玩儿。小兰拉着丘九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小兰比丘九大一岁,临行前一天来的,她是多罗郡王的小女儿,长得好看,人乖巧机灵,两人很能玩到一块儿去。
过了两天大清国和俄国签订了《御敌互助援助条约》又叫《中俄密约》,谁要是敢欺负两个国家中的一个,就等于欺负俩国家,大家要相互帮助。为便于调动军队,俄国人和李鸿章说:“修铁路的事儿,你们别管了,钱咱们出,到时候一块儿用。”俄国人的意思,修了中东路铁路,要是有事儿,大军一溜烟就到了。又玩了两天,中堂一行就回北京了。
条约、秘约的丘九不打听这些。回去的路上,丘九把师祖给的怀表扔第波聂河里了。李中堂是个挺好的老头,早先杀了多少人是早先的事儿,杀他,丘九想都没想。
丘九用小脑瓜想了,等回去就说把表不知怎么丢了,没法下手了。
进入大清国地界,马队在原始森林里行走,好漂亮的森林,鸟语花香,没想到中了埋伏。
那些刺客应该等了几天了,叫他们拉屎拉的空气里都有股臭味了。这些人有躲在树上的,有埋伏在灌木里的,马队一过来,弓箭、火枪地打开了。
丘九骑马走在马车的一侧,前边是禁军和护卫。十几个箭矢冲天而降,谁也没防备,顿时有军士中箭落马,管带喊道:“有刺客,护卫!”
丘九腾空而起,打落了五支射向轿棚的箭,抽出软磷剑,守在轿棚前。
前后左右,但凡有箭矢过来,都叫丘九打掉了,还用盾牌挡了数颗子弹。
崇山峻岭,不好恋战,护卫死拼,马队冲了过去,跑出数十里,停了下来,喘口气儿。李鸿章出来,下了马车,说道:“伤亡严重否?”
管带说:“数十人。”叫李鸿章上车,安全些。
周边十多米高的松树上还有第二波埋伏的,这边说着话呢,他们一越而下,朝李鸿章就来了。
丘九不是看见,是感觉到了风声,身形一变,顺势刺出一剑,又返身一掌,那两人均没得逞。这俩力道不小,应该是武林高手。丘九调整气息的功夫,谁都没想到的事儿发生了,小兰姑娘手持两把磷铁短剑朝李鸿章就去了。
丘九怔愣了下,推李鸿章进了轿棚,一掌打出,胳膊还是中了小兰一剑。
中了丘九一掌,小兰摔在地上,狗吃屎了。禁军“呼啦”给摁住抓获了。俩高手一看,没机会了,撂开丫子窜了。车队不敢耽搁,一行人快速离开,也没追刺客,追也追不上。
丘九包扎了伤口,还是守在轿棚前。再往前,没有事情发生了。到了驿站,大家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饿的就吃些东西。
李鸿章叫随行的御医看了丘九的伤,伤口未及骨头,无大碍,上了药,包扎起来。
到了内地,又调了些军士护送,过直隶,进北京,没事儿了。
李鸿章进宫去汇报,踌躇满志的。到了宫里一说,慈禧到也满意,日本占领了朝鲜,对满州虎视眈眈,甲午一败,大清国一时无力解决这些事儿,喘息下也好。慈禧说:“本宫闻途中有逆匪施乱,何人为之,可知道?”
李鸿章也不知道,说:“刑部正在审理。”
小兰是郡王的女儿李鸿章没提,各中的情况复杂,眼下还未明了,多说恐无意。宫内同志要杀他的大有人在。
黄遵宪拜见了李鸿章。黄遵宪对条约已有所闻,焦躁不安,他不信任俄国人,担心俄国人如此殷勤,未必安了好心。见面道了辛苦,说到秘约,见黄遵宪有异议,李鸿章不悦,说了一句:“二十年无事,总可得也。”
中堂既已明言,条约已定型了,如此,多说也无用了。黄遵宪告退,暗下叹息,拐弯去看了丘九,兑现起初的诺言,竟给了丘九五十两黄金的银票,丘九吓着了,说什么也不要。
捡破烂的小孩不富裕,可也没穷困潦倒。黄遵宪说:“我已闻之,德宝救了李大人的命,如此这般,这点儿银两,不算什么,德宝可置处宅子,住下来。”
不收不行,丘九只得收下了。
有个固定的住处还是不错,丘九转悠了两天,真就在胡同里买了处小宅子。
宅子不贵。朝廷没搞房地产开发,巡抚衙门还不知道房地产捞钱快。有了住处,置办了东西,丘九感觉不错,想尽尽孝心,就去接师父来住。
混元云游去了,不在。
丘九心事师叔祖,交待的事儿没办,总得给师叔祖一个说法。丘九本来想师父在,会帮他圆场,现在没的指望了,都愁的慌。
从师父落脚的客栈出来,走了没两步,两个脚力扮相的人上来说话,叫丘九跟他们走一趟。丘九正烦着呢,说:“何人找俺?”来人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丘九不去,指了下街对过的茶馆,说:“俺喝茶去,想见俺就过来。”
这俩似乎想发做,忍住了,叫丘九等着。要丘九猜,他们定是师叔祖的人。丘九没走,是想把这事儿说清楚了,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喝着茶水,瓜子儿没吃两个,四个穿军装的进来了,他们是大理寺的人。
丘九早先就不怕公务员,这会儿更不怕,只管吃喝自己的。事与愿违,这几个就是找他的,其中一个曰:“可是丘德宝?”丘德宝只好回答,说:“是俺,官爷,何事儿?”
多罗郡王的女儿兰吉玛刺杀李中堂,抓到大理寺,什么也不说。大理寺卿怕内幕深厚,不敢对她用重刑,想各种办法叫她开口说话。后来他们想到了一个主意,办事儿的和丘九说:“元格大人听说你们一路同行,想您是否能劝劝她?”
丘九不敢指望,他把她打伤的,兰吉玛得恨死他。
丘九觉得有意思的是这女孩怎么会刺杀中堂呢?到很想知道,就说:“那我随你们去看看吧。”
丘九他们出门,刚才走的那两个要进来,撞一块了。大理寺的军士不知道什么事儿,外头的人警觉,呼啦后退,刀、剑一通乱响。
这些声音倒把大理寺的惊扰了,扑刀刷拉抽出来了。
丘九到这会儿没确定外头的人是什么来头,猜是师叔祖的人,心想打你们的吧,站在一边儿看。
先前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以为丘九找官府的人做帮手,怒冲丘九去了,道:“真乃狗贼、鹰犬,杀!”
给人一骂,丘九吓一跳,别的先不管了,到不想双方伤着彼此,万一是师叔祖的人,抓进去就不好了。丘九便提一口气,使出“魂拳”,疾风暴雨一般,招数快地像个疯子。
练武的人讲拳术“惟快不破”。“魂拳”别名鬼拳,江湖上久已不见了,这些人转眼叫丘九打翻在地上。丘九问他们,说:“你们是什么人?”
丘九威武,这些人全傻了。
大理寺的人也懵了,不知道这小孩如此了得。他们本想抓这些人回去问话,四个人不知道如何动作了。正懵着,丘九和他们耳语说了一通。丘九的意思这些人来路不明,还有后援,最好先不招惹他们。
大理寺的人不过是捕快,知道硬来不行,就点了头,丘九说:“那咱们走吧,别生事端。”
捕快骑马来的,丘九和其中一个上了同一匹马,策马走了。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元格听说了发生的事儿,愠怒,叫带人去抓捕。这是京城,还反了谁?
丘九说:“大人且慢,这光景他们早该不见了。”
想想也是,元格叫手下上茶水,喝着茶和丘九说了找他的意思,叫丘九劝劝兰吉玛。
丘九对小兰姑娘印象不错,一路上相互照应,尽管挨了一刀,也是他自己找的,人家本意不是杀他。丘九就去了,到了牢里,看见是丘九,兰吉玛说:“你来做甚?奸贼。”
丘九脑子机灵过头,给捕快头递了个眼神,说道:“他们把我抓来了。”
捕快也聪明,开了牢门,把丘九推搡进去,锁上门走了,躲在走廊上听动静。
兰吉玛不信丘九被抓,要不是他护卫,李鸿章早完了,有此大功在身,他怎么会被抓?
兰吉玛坐在干草上,丘九要坐过去,她就说道:“你坐别处去。”
小兰不信他,丘九只好到一边坐下了,说:“多罗郡王会救你,你不用怕。”
兰吉玛不接话,说:“你为什么被抓?”
丘九想到师叔祖交待给他的事儿,到可以诱人,说道:“俺答应人家毒死李中堂,俺看李中堂不像坏人,没下手。他们发现俺带的毒药了。”
兰吉玛说:“谁叫你杀他的?”
丘九说:“这个俺不能说。”
兰吉玛不再说话。
捕快不能老等,回去报告了。元格笑,说道:“这小孩有两下子。”叫府丞扮演李鸿章的家侍,到了晚饭点儿,拿了酒菜进去牢里去探视。
到了大牢,府丞铺了块油布,把菜肴酒水摆上,说:“中堂大人感念公子救命之恩,叫小的来侍候,请。”
菜肴香气扑鼻,真也饿了,丘九不客气,喝酒吃肉,看见坐在对过的兰吉玛,说道:“姐,死活咱们先不管,过来吃些吧?”
元格发坏,特意饿她,兰吉玛中午什么也没吃。
这种时候有人取义,饿死也不吃,有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吃了再说。
兰吉玛就过来坐下,吃肉、喝酒。家侍说:“看这位小姐穿戴不俗,是―――”
丘九说:“她是多罗郡王的兰吉玛格格。”
家侍假装吓一跳,施礼道:“小的有眼无珠,给格格施礼了。”
落草的凤凰还不如鸡,兰吉玛说:“得了,喝酒吧。”
吃喝了一个多小时,狱卒叫家侍离开。丘九把菜肴和酒留下了继续吃。
丘九笑道:“姐姐不像郡主,到像绿林中人。”
兰吉玛只管吃喝,不说话。
丘九又说:“听说咱们要被灭九族,好在俺一个人,并无族人,走就走了。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
兰吉玛说:“你不是鹰犬,也乃是叛逆,终有人会取你小命。”
丘九笑,说道:“取就取,俺不怕。”
兰吉玛其实这时担心灭九族的事儿了,不流露,可心里不踏实,说:“谁跟你说要灭九族?”
丘九说:“元格说的,他说老佛爷震怒。”
兰吉玛说:“丘九,要说实话,俺问你,俺阿玛怎么样了?”
丘九说他不知道,这事儿他也真不知道,看上去不是撒谎。丘九小声说:“要是姐姐想,其实咱们或许可以杀将出去。”
喝了酒,自小流浪,丘九随性的厉害,把正事儿都忘了。兰吉玛吃了鸡肉,说:“你说的当真?”
丘九说:“当真,你要想,俺就骗狱卒过来,制住他,迫他开门便是。”
兰吉玛不吱声。丘九说:“俺告诉你吧姐姐,俺是‘光明会’的。”兰吉玛吓一跳,看了丘九会儿说:“行,咱们逃出去。”
丘九想问兰吉玛是谁的人,不敢问,怕她再起疑。兰吉玛其实也是“光明会”的人,要是丘九不动手,她再伺机行事。
兰吉玛是妾侍的女儿,多罗郡王待她母亲不好,兰吉玛八岁时,郡王把她母亲打死了。
兰吉玛学了武术,结识了“光明会”的人。兰吉玛用心深,想以她刺杀中堂的事儿,叫他父亲被革职,处死更好。可编排这事儿不那么容易。丘九一说“灭九族”,那就不是她阿玛的事儿了,家族差不多全死光了,兰吉玛担心株连了带她极好的弟弟和一个姐姐。
丘九不知道他把兰吉玛吓着了。吃喝完了,真把狱卒骗过来了,说他要阿屎,狱卒去拿恭桶,拿了恭桶得开门搁进来,丘九把狱卒点了穴位,和兰吉玛跑了。
元格睡下了,接报惊了一跳,赶紧喊了府丞和师爷,说道:“丘德宝是何意?”
到这会儿就是琢磨了,没人知道。
丘九和兰吉玛一路出了京城。北京那会儿高大威武的内城墙还没拆除,拆它是后来的时候了,还得几十年。
丘九和兰吉玛都是练武之人,翻墙而去了。兰吉玛把丘九带到了直隶的一处宅邸,说是亲戚家。
敲了门,里边核实了身份,一个管家开了门,确乎是认识,兰吉玛和管家说:“别惊扰了他们了,找处房子,叫公子歇息。”
哪里歇息的了,给管家领进处房舍没一袋烟的功夫,外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丘九的耳朵和夜猫子一样,从门缝隙一瞅,外边正拥进院里十多号人来。开了门,一看见这些人,丘九跪下了,师叔祖在其中,明显是这些人的领头大哥。
丘九说:“师叔祖在上,受徒孙一拜。”
师父混元不在其中,丘九一扫,把这些人看遍了。
师叔祖说:“丘九,你知罪吗?”
有个人进院了,是兰吉玛。没叫起来,丘九不好站起来,说:“知罪,俺把药掉了。”
兰吉玛说道:“你阻止俺杀贼官,打伤于俺,俺才落了清军手里。”丘九错愕,想刚救了她,兰吉玛还这么说,这人不好,不咋地。跪在石头上不舒服,丘九有怨气,干脆站起来了,说道:“俺觉得李大人不是坏人。”
丘九一说这话,下头的人不干了,有和朝廷结仇的,只要是朝廷的官都恨,丘九这么说,有人喊道:“此乃奸贼,该诛之!”师叔祖说:“丘九,你是‘光明会’的人,定该听咱们的话,你这次叛会,帮助贼人,该当何罪啊?”
哪有入会啊,丘九不接受,说:“师祖祖,俺何时入会了?”
师叔祖愠怒,说道:“混账东西,接受了会里的事物,自是入会了,你真该杀。现在给你个机会,继续诛杀李鸿章,便可饶你。”
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主要是少年傻,心眼不够,给人一点拨,拔剑而起,大多都革屁了,侥幸没死的,就成了这话。丘九不干,说道:“我不杀李中堂。”
这些人不让了,有个姓姜的管事儿受不了丘九说的,冲上来打丘九,却怎么也打不着。
师叔祖看见,愕然不已,这不是他们的“混元掌”,是江湖禁忌的“魂拳”。这拳凶狠异常,早在元朝就不叫练了,会了这拳,元兵抵挡不了,元朝皇帝禁练的。师叔祖见过“魂拳”,他到不会,想不到丘九会这“邪拳”,怒道:“住手,丘九,你的拳术可是你师父混元教授的?”
丘九真不是跟师父混元学的,丘九前些年捡了个木枕,睡来谁去,发现枕头里有东西,是两部书,其中一本就是《魂拳精要》,丘九看着玩。那会儿丘九已经练了混元掌法,知道是武籍。上头画了很多小人,练起来很难,动作是反常规的,丘九从不想当什么“武林太祖”,有也搭,无也搭,没想到玩着,练着,等练到八九七,十二式,丘九像精气大发,丹田气息不断。
和师叔祖这么说,师叔祖也不会信,丘九说:“不是师父教授的,是俺捡了本拳谱自学的。”
师叔祖不信,要带丘九去见他师父。按说得去,那会儿讲孝道,从上到下都讲这个,爹给儿子逐出不养的事儿,几十年后才如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丘九跟着师叔祖去了,到了后院,丘九给关进了处石头屋里。师叔祖说:“你就在此候着。”
地上有堆草,墙上有铁环,明显是专门关人的。随遇而安,丘九倒在草上,后来睡着了。
师叔祖几个开了一晚上会,争来争去,决定叫丘九杀李鸿章或者慈禧,实在没有比丘九更合适的人了。
丘九答应干就没事儿,不答应鸩杀了,以免后患。师叔祖按后来的话说,是老同志了,资格老,待遇高,见多识广,说道:“就这么办,不听话毒死。”
转天师叔祖亲自和丘九谈了满人昏庸,汉人理应灭清复明,建设伟大汉人国家的道理,说的苦口婆心,丘九听得稀里糊涂。明朝什么样他都不知道,几百多年前的事儿了,丘九不关心。丘九只想自由自在,捡破烂也行,干什么也行,得自己做主。
说了一通,师叔祖说:“丘九,你可听清楚了?”
意思明白,丘九不答应,说:“俺不干,那是灭九族的罪。”
师叔祖愕然,说:“傻蛋,你哪里有什么九族?”
丘九说:“师叔祖,俺要不干,要家法俺?”
师叔祖恼怒,说丘九坏了组织一次谋划,欺师欺祖,今日若不答应,按规矩得赐死。
那会儿讲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不怕死的人多,丘九想了想说:“那赐死吧。”
师叔祖拂袖而去。
兰吉玛来劝她。她不愿意来,师叔祖看兰吉玛是个美人儿,丘九正值少年,老政治家,心眼多,想用美人计叫丘九顺从。
“光明会”数百人,有便利条件可以接近李鸿章这些的,除了丘九没别人了。师叔祖还是有些底线,没叫兰吉玛抛媚眼,脱衣服什么,说:“你们一路赴俄,终归更熟悉,设法劝说他一下。”兰吉玛进来说:“丘九,你为何一定要做鹰犬啊?”
丘九不生气,说:“俺谁也不做,做俺自己。”
怎么说也没用,兰吉玛是女孩,成熟的早,就说:“你要杀了李鸿章,俺就婚配你,行不?”
结婚娶妻,丘九知道,可娶回家做甚丘九不知。兰吉玛他不喜欢,像个色目人。
丘九说:“俺不要你。”
兰吉玛一听,气得挥拳就打。丘九躲闪。
门口两个站岗的见里边打起来了,进来要制服丘九。他们哪儿是丘九的对手,转眼叫丘九打倒动不得了。丘九一看,干脆走了算了,上屋顶,越墙头,转眼不见了。
宅子不能回去了,丘九找了客栈住下,泡澡吃东西。
京城热闹,人来人往。一群人围在一处地方看热闹,丘九一看,是衙门布告,明天要在菜市口处死多罗郡王,罪名是其小女刺杀钦差,为父罪责难逃。
吃饱喝足,丘九琢磨这事儿,决定还是给兰吉玛送个信儿好,就写了封信,回到直隶的那处院落,用飞镖把信甩在门上。
信给送了,转天丘九涂抹了脸,算是化装,去菜市口看看。看热闹的人多,杀谁都看热闹,满大街人朝刑场走。
丘九看来看去没看见兰吉玛和师叔祖那些人。午时三刻,多罗郡王要斩首了,一匹骑快马的人边跑边喊:“刀下留人!”
这人拿了份政府文件,督斩官看了,叫把郡王押解回去了。不少带了馒头,准备沾血馒头,也沾不成了。没意思了,看眼的人散了。
看看日头,中午头了,丘九进了家饭馆要了酒菜吃喝起来。食客们边吃边聊,说什么的都有。主要是说了山东地界有叫义和拳的造反了。多罗郡王的事儿自然也是话题,一个老者说:“这事儿必是圈套,郡王哪有来菜市口斩首的?贵族要么赐白绫,要么鸩毒而死。…”
丘九哑然,要不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嘛,长知识了。丘九后悔去直隶通风报信了。
一顿饭没吃完,官兵把酒楼包围了,吃客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迷惑的功夫上来六个军士,冲丘九来了。丘九认识,一个是大理寺府丞,府丞说:“丘九,老爷要见你,你走一趟吧?”丘九不害怕,说:“你们来抓俺啊?”
府丞笑笑,说:“到也不算是,可协助罪犯越狱,老爷总得问问啊。”
丘九就去了,到了堂上,元格一脸铁青,说道:“丘九,你可知罪?”丘九说:“俺知罪。”
等丘九胡编说他是为了套兰吉玛的话才把她带出去的,元格感兴趣了,说:“那你套出什么来了?”
丘九不想出卖谁,再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就道:“她应该是受一个叫‘光明会’的胁迫,去刺杀李中堂的。”
“光明会”元格知道,近二百年来这些逆匪行会层出不穷。元格说:“那兰吉玛在哪儿?”丘九说:“跟他们了,上百人,俺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元格不好处理丘九,把他放了,叫他别到处乱跑,没准还要找他核准事儿。
官方不找他了,丘九回胡同自己的宅邸了。一进门吓一跳,师父混元大师坐在八仙桌旁。
丘九说:“呀,师父。”
混元面色难看,说道:“你惹了什么祸了?”
丘九把兰吉玛、师叔祖叫他干的事儿说了。混元本也是个自由散漫的人,徒弟这样,他没什么不满意的,说:“如此一来,师叔祖不会放过你的。”
“光明会”发了帖子,对丘九格杀勿论。混元听说了这事儿,才赶来了。
混元要去尼泊尔的寺院,叫丘九和他一道去,躲躲风头,说:“他们追不到那么远。”
丘九说:“要师父需要俺,俺去,要是怕俺被师叔祖处罚,俺就不去了。”
混元没勉强他,喝过茶走了,叫他遇到处理不了的事儿去五台山找鸿泽住持。
丘九给混元银票,混元不要,说他有,就出门了。
丘九出来目送师父远去,看见两个带刀的日本人在不远处站着。有钱没钱不说,丘九不想把老本行丢了,背了筐子,拿着铁叉捡破烂去了。
这活儿自由,有就捡,没有走累了就坐在街上歇息。丘九喜欢北京的市井,有意思。这俩日本人一直跟着他,丘九坐下休息,他们就站在十几步外。丘九会日本话,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意思两位跟着一个捡破烂的何故啊?
大清国人和日本国人也是奇葩,两国打了一通,舰队都叫人给灭了,没两年两国又好成了一个脑袋一般。日本政府出钱叫中国人去日本留学,搞得很热乎。后来很有名的孙中山这些,都是这么去日本的。
俩日本人过来了,鞠躬说他们一个是秋田,一个叫三太郎,想领教下先生的武功。
练武的人一打眼就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同类,不奇怪。丘九这会儿不想比武,说道:“俺不行,打不过你们。”
秋田和三太郎都想比武,恳切的厉害,三太郎说:“先生内功浑厚,就请比试一下吧。”
丘九给他们缠磨的够呛,说:“也罢,走吧。”
三个人去了城外墙下一处没人的地方比起来了。几个招式比下来,明显不对了,这不是比武,他们是要杀他。丘九不怕,有点儿懵。丘九说:“你们为和如此?”
俩日本人到磊落,说他们是“光明会”的人,诛杀叛徒。
这俩武功了得,日本刀使得珠联璧合,可还是没打过丘九,一会儿倒在地上。杀不杀他们,丘九拿不准了。丘九捡破烂,打架,其实没杀过人,寻思后还是把他们放了。
丘九走了,卖了先前的宅院,换了住处,不想叫谁知道,每天在京城的胡同转悠。
这天下雨,丘九早回来了,买了吃的,打了酒,生起炉火。
初秋的北京冷了。外头大雨瓢泼,坐在炉火边吃东西,是很惬意的事儿,没一会儿丘九听见有动静。练武的人耳朵精灵,透过雨声能听见别的。丘九出来关院门,不想叫“光明会”那些人影响他吃东西。
到了门廊下,有意外了,一个人爬在地上,给大雨淋成落汤鸡了。丘九伸头看看外头,大雨如注,什么也看不见。那会儿的人救死扶伤不用教育,本能里都有,丘九把他架进屋里,一看这人身上刀伤剑伤都有,试试脉搏,快不行了。
西装革履的一个人,丘九拿了毛巾给他擦水,一边儿唤醒他。这人醒过来,真不行了,断断续续地说了件事儿,他怀里有个包,叫丘九设法交给皇上。
丘九懵了,他上哪儿见皇上去啊。还没容丘九说话,这人闭气了。
尸体不好搁置在这儿。丘九从他怀里找出个皮子手包,里头有封了火漆的信。丘九把包拿了,塞到床下,把尸体抗起来进了雨里。巡了处无人住的人家,把尸体搁在门廊下,又找了席子盖了,四角压上石头。也就这样了,丘九站了下,回去擦拭满身的雨水,完了继续吃自己的。
转天丘九去了东侧门,军士门在哪儿站岗。丘九一会儿坐一边儿,一会儿站起来往门洞看。中南海,没人在这种地方转悠,大人们在里头呢。一个副都统过来说道:“小孩,你在这儿转悠什么?没事儿去别处玩儿吧。”
丘九说:“大哥,俺想见皇上。”
副都统笑,说道:“俺也想见,可见不着,皇上是随便见的吗?”丘九想到个人,说:“那李鸿章大人能见着吗?”
副都统说:“李大人眼下赋闲在家,要找去他家找。”
刚说完,准备离开了,副都统吓一跳,以为花眼了,李鸿章的护军和轿子过来了。副都统警觉,和丘九说:“一边去,李大人到了。”
丘九认得李鸿章的轿子,一块儿月余,丘九上前喊道:“李大人在上,小人丘九求见。”
李鸿章在轿子里,西宫召见。护军说:“大人,有个小孩拦轿。”李鸿章掀开轿帘,看见是丘九,丘九算是他救命恩人,连忙下轿来了。
丘九跟李鸿章那段时间,礼仪上习惯了,跪下道:“小的求见中堂大人。”
老佛爷不能等,李鸿章把他拉上轿子。捡破烂的筐子还在那儿。都统说:“我给照应着。”
李鸿章愕然,说道:“何故你到这步田地了?”
丘九哪里是这部田地?这是人家的生活方式。只是一言难尽,丘九先把昨晚的事儿说了,从怀里掏出信来。李鸿章说:“这样,老臣先见了太后,咱们再去见皇上。”
一个小时后李鸿章从乐寿堂出来,和丘九去面见皇上。
李鸿章看看丘九,说:“再没衣服了?”
家里有干净的,这是工作服。
丘九说:“我等大人便是,可不进去。”
到了皇上下榻的地儿,禀报后李鸿章进去了。
光绪坐在那儿,李鸿章叩见,光绪说:“罢了,李中堂来见朕何事?”
李鸿章把信函的事儿说了。光绪狐疑,道:“丘九是谁?”
李鸿章介绍了丘九,怎么描述丘九当真不好说,捡破烂的自是不行,还陪他出访俄国,可他还真是个捡破烂的。李鸿章想了想说:“回皇上,丘九丘德宝乃一民间异人,擅武术。”
光绪给吸引了,说道:“他可来了?”
得知丘九在门外候着,就叫太监传唤见驾。丘九只得进来。刘姥姥进大观园也好,庶民进紫禁城也罢,丘九紧张,不慌张,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跪下拜了皇上。
光绪吓一跳,他还没见过穿成这样的人来觐见,笑也不是,不笑还想笑,叫太监赐了坐。问了丘九信的事儿,丘九说了经过。太监把信打开,呈与皇上,皇上看了,表情变得肃然,太监把信与李鸿章,李鸿章看了,是日本特使觐见俄国沙皇的秘要,日本人的意思是要俄国索取满洲,日本不会干涉,条件是沙皇不打朝鲜的主意。
沙皇未答应。
送达这个秘要的是什么人李鸿章不知,内容叫他私下欣喜,好歹这符合《中俄秘约》的精神了。
李鸿章就说:“皇上,看来尼古拉是遵守秘约了。”正说着话呢,外头报工部侍郎袁宫保觐见。李鸿章起身欲告辞,光绪说:“中堂坐便是。”
袁世凯是从天津来汇报小站练兵的事儿,光绪盯着新兵,想抓队伍,要不难成大事儿。大家见了面。袁世凯惊讶丘九,光绪道:“此乃李大人的随从吧。”
丘九不知道袁世凯是谁,也不知什么工部、吏部、总理大臣,就坐在哪儿,口干舌燥,喝了口茶。
一喝,皇上的茶果真好喝,就又喝了一口。
皇上叫袁世凯看了秘要,袁世凯不信任俄国人,说:“按说这是好事儿,满洲富庶,朝鲜贫瘠,沙皇拒绝,很不简单。”
李鸿章说:“日前咱们刚和他们签署了《秘约》,想来尼古拉也该选择遵守。”
李鸿章德高望重,袁世凯不好在皇上面前和他辩解,就笑笑没说话。
李鸿章和丘九还是先告退了。到了外头,李鸿章说:“德宝啊,你可愿意做个差事?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丘九不干,说他自由散漫惯了。
李鸿章笑笑,没勉强。
出了东侧门,丘九拜别中堂,去都统那儿拿自己的筐子。
这会儿都统和禁卫对丘九均刮目相看了,都统说:“小哥,可见到皇上了。”
丘九说:“见了,谢各位。”
挎上捡破烂的筐子走了。
几个禁军看着丘九远去,摸不着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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