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惇亲王奕誴早在光绪十五年正月初九就已经薨逝，传位载漪，降爵位一等。谥号为“恪”，特此更正。
第十五节 备受艰难的“废帝计划”与八国联军侵华战争
光绪二十四年九月二十一日，慈禧皇太后颁布懿旨临朝再度训政。而载湉则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囚徒天子”，被慈禧软禁在中南海瀛台。慈禧太后自从三度临朝之后，深恨载湉，日夜与荣禄、崇琦等大臣谋立新帝，废掉已经做了二十三年多将近二十四年皇帝的载湉。
第一次御前会议改在储秀宫举行，这里也是慈禧太后咸丰初年以兰贵人入宫的时候居住的寝宫。因此在这里召开会议，颇有追怀青春的意思。毕竟清文宗已经死去多时，妻子思念丈夫是人性，尽管她现在是“凤飞龙上”的至高无上的大清帝国皇太后。
“哀家抚育皇帝二十有四年，然而皇帝鬼迷心窍，竟欲以政变害哀家！此实为人伦惨剧！哀家今欲正皇纲，肃朝堂。卿等皆为皇室至亲，两朝元勋。你们看一看，谁可承继大统？”慈禧皇太后冷若冰霜，她坐在储秀宫的凤椅之上，两手交叉放于两腿之上。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有节奏地上下晃动，金黄色龙飞凤舞的护甲绕得人眼晕，开口说道。
大学士刚毅踌躇半晌，缓缓开口:“回老佛爷的话:臣思虑再三，能承继穆宗毅皇帝大统者，当为端郡王爱新觉罗·载漪之子溥儁。溥儁之曾曾祖父是仁宗睿皇帝、曾祖父为宣宗成皇帝算起来是近支皇族。何况，溥儁祖父为早在光绪十五年正月初九日就驾崩了的惇恪亲王爱新觉罗·奕誴，奕誴素有‘贤王’之名，自然家教不差。合当此任。”崇琦是清穆宗的国丈，是孝哲毅皇后的父亲。因反对西方事务对皇帝也深为不满！他和刚毅、那桐不一样，他是因为私心。
因为如果溥儁继位，算起来就是自己的外孙。因此也大力支持废掉载湉立溥儁为帝。他很高兴，但是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很严肃的:“老佛爷，这废立之事不可立断，当深思之。不过臣附议刚毅大人所奏，请立溥儁。”
慈禧太后对于废立心里也早有人选，当然那个人选也恰巧是这个溥儁。因为溥字辈皇族里已经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于是她开口决断:“咱们议了四五天了，也该有个定论了。今儿哀家做主，就立溥儁为帝承继穆宗毅皇帝为嗣。”端郡王载漪当场跪下谢恩，他很高兴自己能够做当年的醇贤亲王，当皇父！
慈禧太后忙说:“你先别急着谢恩，去让袁世凯问问洋人公使，看看他们的态度。”于是废立计划就被定下来了。
载湉在瀛台涵元殿无所事事，整日里漫无目的的散步、读书。有时候还和太监下棋。他虽然名为皇帝，实际上已经成为囚徒。一想到慈禧太后重掌朝政新政夭折，就痛心疾首！他终于体会到了父亲当年为什么穷搜海军也要给慈禧修颐和园的心情……
突然，太监来报，说太后召见。载湉胆战心惊，他觉得自己的末日到了！万般无奈之下，载湉被慈禧太后的亲信太监从涵元殿押解到紫禁城储秀宫。
“皇帝免礼，坐。”慈禧太后用狼一般恶毒的眼神看着载湉，“你当年是哀家做主抱养入宫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嗣的。今儿哀家决定为你也立个嗣子，毕竟你从大婚到现在也没有为皇家生育一儿半女嘛。”载湉闻言心如刀割，他知道退位为王都是奢侈的事情，没准性命不保！
但是载湉生性暗弱，又能怎么办呢？因此，他不得不答应下来:“儿臣全凭亲爸爸处置！”慈禧太后一脸满意的神色，她难掩兴奋:“好！来人哪！伺候笔墨！皇帝，这嗣子哀家选的是载漪之子溥儁，你要亲笔誊写上谕，以示郑重。”载湉感到自己已经被判了死刑，想要活着似乎没什么希望了。于是他看了看自己面前那份颠倒黑白的上谕，又看了看空白的宣纸和蘸满朱墨的毛笔，心如死灰……
……朕今身患重病，何能望愈！且继位二十有四年至今无子，前有谕旨:朕之元良必为继承穆宗毅皇帝之圣子。今为皇室统系不断，着惇恪亲王奕誴之孙、端郡王载漪之子爱新觉罗·溥儁为大阿哥，继承朕位、兼祧穆宗毅皇帝……
每一个字的抄写都让载湉觉得字字千钧，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不可能再有更大的希望接着干皇帝了……换句话说自己当年是继承清文宗的皇位，如今清穆宗有了继承者，自己退位“让贤”也就是时间问题。
溥儁喜形于色，他立刻跪下对慈禧太后三跪九叩；随后和载湉行“叔侄之礼”，口称“皇叔”。载湉面无表情接受了行礼叩拜，随后垂头丧气地回瀛台去了。
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事务大臣荣禄（李鸿章已经移督湖广）奉慈禧太后懿旨设宴请各国公使。英国公使表示“女王陛下政府对清政府更换皇帝并不感兴趣，因为那是清国内政。但是换的是谁能不能承认就是女王陛下政府的权力了。”法国公使表示“法兰西在远东的商务利益只要不受损害，那么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新皇帝承认与否是法兰西国政府的权力，清政府无权干涉！”以英、法为代表的西方列强大多反对慈禧太后废帝！
于是，出于各种利益方面考虑，西方各国比较一致地充当着载湉的保护伞。慈禧太后很恼怒但又无可奈何，因此便决定退一步立太子。我废立太子总归是家事儿，你洋人管不着了吧？
册封大典的那一天，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给各国驻华公使馆送去了太后谕帖。可是没有一个外国公使到场致贺，这明摆着各国不支持也不承认溥儁为大清帝国皇太子。顽固派大臣按照宫廷礼节给慈禧太后奉上玉如意，祝贺太后有了孙子。
载湉坐在龙椅上，面如死灰。他已经不对保持皇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了，看着心情开朗的太后，他知道末日要到了！
在群臣叩拜的队伍里，端郡王载漪兴高采烈。他知道只要时机一到儿子立刻就会克承大统，登基称帝。然而外国公使的干预明显迟滞了这一进程，所以他也很不快。于是在册封大典结束后，端郡王载漪把那桐、刚毅、崇琦这些顽固派大臣集结到府里，共商大计。
“列位大人，太后老佛爷想要废掉皇帝立犬子为嗣皇帝，这是已经摆在明面儿上的。何况，老佛爷连年号都定下来了，就叫‘保庆’。今儿本王请诸位来就是为了看看怎么样才能摆脱洋人制约废掉皇帝！”载漪搓着手，烤着火盆兴奋而又焦急地说。
“端王爷未免太过着急，这时机还没有到。”大学时刚毅开口，“皇帝毕竟还是皇帝，溥儁不也得暂时委屈下做大阿哥么？依着我看，时候可也快到了。你们别忘了光绪二十二年《清日下关条约》留下的创伤实在太深，官府可以说与人民已经严重对立起来！换句话说，只要民变一起，就是皇帝被废黜之日！”那桐摇头，“刚毅大人太过理性，如果端王爷真想提早让大阿哥正位天下，不如用我之计——伪造照会，诈称西方各国勒令皇太后归政皇帝。如此一来老佛爷必定凤颜大怒，此时端王爷或者刚毅大人可挑头推上一把，看皇帝还能在瀛台待到几时？！”于是诸臣议定，一面伪造照会，一面等待时机到来。
此时，在民间已经乱成了一团。在山东那个地方，老百姓和官府及西方教会势力对立很深。天理教余部、八卦教之类的秘密结社已经从咸丰年间互相融合、渗透了很久，早已经融为一体。他们诛杀清政府的贪官污吏、西方的传教士和教民以及抹杀各种和西洋沾边的人和事儿。慢慢地，这个秘密结社的首领刘启祥把各教各帮整合起来，组成一新的秘密结社——义和拳。
《大清律例》对于秘密结社是明文禁止的，清政府更是对此严厉打击！但是义和拳练武这一点倒是不怎么过问，毕竟是强身健体。新任山东巡抚毓贤，对义和拳大开绿灯。甚至在山东境内支持义和拳的发展，于是涉外教案越来越多。
各国驻华公使馆明确致电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要求清政府立刻出兵镇压义和拳，否则各国将自行调兵代为剿杀！奕劻对此置若罔闻，根本不报！
于是各国公使纷纷向本国政府电请明确训令要求兵权，并且希望能够调兵入京保卫驻华使馆。义和拳在全国扩散，很快传到了直隶省，荣禄派北洋新军拦阻，没有太大效果。端郡王载漪觉得时机已到，便把那份伪造的照会上奏慈禧。并且在奉懿旨出京考察义和拳的时候和该组织的大师兄拜把子，捎带着改了改名儿叫“义和团”。随后义和团民把北京、天津、保定乃至整个直隶的电报、铁路等通讯交通全部瘫痪，并且涌入北京城。
果然，慈禧太后恼羞成怒，她在养心殿咆哮着:“哀家今儿快七十了，一到寿辰就出事儿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些个洋鬼子狗拿耗子惯了，居然还敢让哀家归政给那个不争气的东西！”随后她表示:“今日起，哀家要对万国宣战！你们不让哀家好过，哀家也不会让你们舒坦！”载湉此时已经顾不上囚徒的身份了，他大声质问:“这‘义和团’的什么‘红灯照’、‘蓝灯照’的‘法术’根本靠不住！为什么不能出兵剿灭义和团，平定乱局？！你们这些公卿大臣是干什么吃的?！”
看到傀儡皇帝久违地表现出一国之君的派头，慈禧太后略显不快。刚毅极其嚣张，他站出来翘着大拇指:“万岁爷说得好啊！此即失人心第一法！”慈禧太后对此置若罔闻，这要是搁在咸丰朝，绝对的“君前失仪”外加“大不敬”，要祸灭九族的。
载湉的质问，直接把问题的导向性引导出来了，群臣纷纷议论。有主张招安的、有主张镇压的、有主张剿抚并用的……
此时在殿外有个五品侯姓京官高喊有话说，载湉传口谕要他进殿说话。这位侯姓京官说:“自古以来臣未闻有以邪魔歪道抗击外敌者，那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东西。臣请老佛爷实际一些，另谋他图。”慈禧太后非常生气，她说:“就算这些个义和团的法术靠不住，但是忠君报国的赤子之心是靠得住的。哀家为大清帝国皇太后，当然知道民气可用！卿无复多言！”于是群臣鸦雀无声，因为慈禧太后的导向性也出来了。
载湉又问在京述职的李鸿章:“渐甫，你做了二十多年的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事务大臣，你说一说我大清还能战吗？或者说还能打得过谁？”李鸿章当场就跪下了，流着泪磕头不止:“万岁爷垂询，臣就以实言相告。今大清帝国的陆军已经腐烂了，八旗、绿营是根本指望不上的；臣的淮军在甲午战争中被日本打得丧失了军魂，也是难以振作。至于海军，似乎只有南洋和长江两只水师；不过以臣看来，长江水师不过是几条破木船罢了，南洋水师停滞已久，根本不能担当重任！否则定会步张佩纶、丁汝昌后尘……综上所述大清官军疲弱不堪，似难敌任何一国……”
慈禧太后大为不快，她下令斩杀那个敢说真话的京官儿，然后不顾载湉涕栖恳求，执意下诏对万国宣战。在宣战诏中，慈禧以载湉的口吻说了一段深情的话:
……朕今涕泣以告先庙，慷慨以示师徒；与其苟且偷安，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
令各国称奇的是，这份宣战诏并没有明确对谁宣战，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对世界宣战！于是英国、美国、法国、德国、俄罗斯、日本、奥匈帝国和意大利八个国家各自出兵组成联军在德国陆军少将西摩总司令官指挥的前提下东征，入侵中国！这一年恰巧是旧历庚子年，因此又被称为“庚子国难”。
八国联军很快从上海切入长江，掐断了运河漕运。接着联军兵犯大沽口、天津，进兵北京！清军一路败退，毫无抵抗能力。最后八国联军的流弹甚至随意砸进紫禁城里。
慈禧太后慌了，也知道了照会是伪造的。因此责骂刚毅、载漪等误国。为了不被八国联军逮捕，更为了不被迫归政皇帝，干脆决定离开已经成为战场的北京！
慈禧太后叫来载湉、隆裕皇后、瑾妃、大阿哥溥儁等人，自己也卸去了皇太后的雍容华贵的装束。她命令皇帝、皇后、瑾妃、溥儁等换上平民装扮准备出逃，至于目的地不得而知，得看联军从哪边追杀。
载湉面无表情，听凭摆布。于是大家换好衣服，坐上马车便仓皇出逃！两个时辰后，车队终于随着逃难的人群来到西直门。两宫比较幸运，没有目睹西直门清军升起白旗向八国联军屈服的那一幕！
当车队来到颐和园，慈禧太后老泪纵横，她对坚持到颐和园的三十几个太监说:“谁是哀家母子的亲人哪?！你们就是哀家母子的亲人！皇帝，还不快去给安达行礼！”载湉机械般站起身来，对李莲英准备行礼。李莲英拦着皇帝死活不让，君臣哭成一片。
慈禧太后更加愤怒，又在责骂载漪等顽固派大臣祸国殃民。群臣叩头山响，载湉也不去注意。他看着郁郁葱葱的万寿山、金碧辉煌的佛香阁，再远眺一片烽烟的北京城，心如刀割！
从此，漫漫逃难路开始了。大清帝国又会走向何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