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湖边眺望，透过幂蓠的轻纱，他琥珀色的双眼平淡如水。湖面没有一丝波痕，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着。萧南枝，第一百个，他呢喃。

1.

“哎呀，小姐！快一点起床啦！将军特地吩咐了，今年的春猎您不能缺席。”

还在睡梦中的萧南枝听到“将军特地吩咐”，想起今日皇上和众臣也要前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翠竹，你快帮我梳洗！”

窗外，乍暖还寒，湖里的冰开始融化了，似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一袭戎装的萧南枝站在湖边，颇有男儿气势。

围场里，是早已等候的大臣们，萧南枝生性自由，不愿意拘着，便策马在围场奔腾，算是热身吧，她潇洒地回头，围场上开始骚动起来，皇上来了。

“南枝，自你十岁学会骑马之日起，大将军便每年都会四次带你来狩猎，你可知道为何？”皇上望着在围场驰骋一番后回来的萧南枝。

萧南枝一时语塞，纵然每年和父亲出来狩猎，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先秦时期的《尔雅》中的‘释天’一文中道：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春天是禽兽繁殖的季节，要对野兽的数量进行搜索和计数，可有计划地猎取未怀胎的禽兽；夏秋两季是农作物生长、获取的季节，要猎杀践踏庄稼的禽兽；冬天万物休眠，方可进行围猎。”

萧南枝循声望去，是陆黎枫，翰林院掌院学士陆建明之子。身为大将军女儿的萧南枝从小就对浑身都是书卷气息的陆黎枫嗤之以鼻。每每想起他小时候被别的孩子用蛇吓坏后躲到她身后，却反而被她抓的蛇吓坏的事情，萧南枝总是乐不可支。

萧南枝望着此刻同样也骑在马上的陆黎枫，阳光拂过他整齐的四方髻，洒在他的脸上，这么多年了，萧南枝第一次发现，这个小书生居然出落得这么好看。

“好！说得好！”皇上拍手称赞。

陆黎枫冲着萧南枝笑着，眼神里满是孩子般的神气。

“切，有什么了不起？陆黎枫，有本事你和我比试赛马！”

“好啊，不过，南枝姐姐，若是我赢了的话，你什么都答应我是吗？”

“对！你说吧！只要你赢了，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众人望着马背上这两个人直发笑，要说起来，这陆家公子只比萧将军的女儿小那么三五天，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可这陆黎枫每次和萧南枝见面都没有青梅竹马的柔情似水。一行人望着陆黎枫，期待着他提出的条件。

“我……我……”一向文采斐然的大才子陆黎枫居然结巴起来，刚长出嫩叶的柳条摇曳在风中，陆黎枫撇过脸，望着不远处的柳条，道：“萧南枝，我想娶你为妻。”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什么都答应的萧南枝的脸上一片绯红，不可思议地望着陆黎枫，这个她认识了十八年的男孩子。

“好！男子汉就是有勇气！我看这事成，今日，朕就做了这个月老，陆黎枫，你若是赢了南枝，朕便为你们赐婚！”

皇上的话萧南枝根本没有听进去，她满脑袋都是陆黎枫要娶她，这小子疯了吗？不过想想，就凭他的骑术，也想赢她？

萧南枝远远甩开陆黎枫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该想想怎么收场了。

疾风，呼啸在她的耳边，她喜欢速度，喜欢自由，喜欢奔腾。

陆黎枫的骑术并没有萧南枝想象中的那么差，不一会儿便赶了上来，他大喊：“南枝姐姐，等等我！”

萧南枝得意地回头看他，由着手中的缰绳失去控制。

2.

好像是被父亲用家法收拾过后一样，浑身酸痛的萧南枝从一片草地上艰难地站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明镜般的湖泊，还有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喂！你是哪家的奴才？”萧南枝朝着背影喊。

可是当那人转过身时，萧南枝意识到自己唐突了，那人头戴幂蓠，一袭白色狐裘，浑身散发着让人不得靠近的气息。怎么可能是奴才？或许是某家的公子？

萧南枝努力回想着一切，身上的疼痛告诉她，她应该是从山崖掉下来了，不过她很庆幸，居然可以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遇到了天涯沦落人。

“我叫萧南枝。你叫什么？”

“我知道。苏瑾。”

“你知道？”

叫做苏瑾的人并没有理会萧南枝，自顾自往前走，萧南枝跟在他身后：“我爹是萧大将军，我们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或许就有救了。对了，我家在城南的萧府，你家住哪里？等我们回去了，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去。”

回去。真是个天真的姑娘。苏瑾面无表情地想。

没有得到一点回应的萧南枝疾步走到苏瑾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瑾是吧？本小姐和你说话呢，你怎么爱搭不理的？”

苏瑾绕过挡在前面的萧南枝，冷冷丢下一句：“我们需要快一点。”

萧南枝疑惑地望着苏瑾的背影，又望着快要落山的太阳，难道苏瑾知道回去的路？她朝着他大喊：“苏兄，你知道回去的路吗？我可以在天亮之前见到我娘和爹爹吗？”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苏瑾矫健有力的脚步声还有莫名的寒气。萧南枝选择了跟上苏瑾的脚步，这样她才不会那么慌乱。

萧南枝安静地跟在苏瑾的后面，她盘算着怎么和爹爹解释掉下山谷后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回家，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吃晚饭了吧，她不自觉地摸摸肚子，走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丝饿意。

砰地一声，她的头撞上苏瑾的后背。

“你怎么停了也不说一声？”她摸着脑袋，有些生气地望着忽然停下来的苏瑾。苏瑾回头：“等我一下。”

傍晚的微风掀起他幂蓠上的轻纱，琥珀色的眼睛是萧南枝第一次见到，可是即便迎着落日的余晖，那双眸里依旧没有光亮。苏瑾转身，萧南枝的目光很快被的一片红色的海洋吸引了。

大片大片的红色那么耀眼，像一条红毯，沿着蜿蜒的山路延伸，不知道尽头。

“好美。”落日，草地，小山丘，花海，原来大自然可以美的这么惊心动魄。

“这是什么花？”萧南枝忍不住问依旧走在前面的苏瑾。

“彼岸花。”苏瑾没有回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萧南枝记得有一次陆黎枫和她说过，彼岸花乃是轮回之花。她不禁皱起眉头。

萧南枝跑到正蹲在花丛中的苏瑾身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瑾依旧寻着什么，并不理会她，她看到苏瑾挽起一株紫色的植株放到了嘴里，那植株，她认得，是洋金花，含有剧毒。

萧南枝赶忙夺过苏瑾手里剩余的洋金花：“你疯啦？这个有毒！虽然我们被困在这奇怪的地方，你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啊！”

苏瑾望着焦急的萧南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居然会笑？因为一个无知的小姑娘。

“我吃这个是为了身体需要。还有，你回不去的。”

萧南枝愣在原地，什么人需要吃洋金花也就是父亲所说的剧毒之物曼陀罗？还有，什么叫做她回不去了？

3.

“我不懂。”萧南枝俯视着依旧蹲着的苏瑾。

“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我是一个摆渡人。你是我摆渡的第一百个灵魂。”苏瑾说着，那么风轻云淡。

摆渡人？灵魂？想起之前的一切，萧南枝明白了，难怪她走了那么久都不觉得饿，难怪她醒来时的浑身酸痛在不知不觉中消失，难怪这里会有如此多的彼岸花。难怪苏瑾可以吃剧毒之物而安然无恙。原来，现在的她，只是飘渺的灵魂。

苏瑾以为眼前这个小姑娘会向之前的灵魂那样，得知自己来到另外的世界后歇斯底里，亦或是自暴自弃，不肯再走下去。然而，她没有。

萧南枝慢慢蹲下来，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苏瑾望着她，她的肩膀在一片火红中颤动。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苏瑾知道，他们的考验来了。

“回不去了是吗？”萧南枝抬头问。

苏瑾点点头，他看到她垂下的双眸，整个人没有了刚见面时的活泼与朝气。

“好吧，我跟你走。你会送我到另一个地方吗？”

“也许吧。”他现在没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他要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带她穿过眼前的花海，否则，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她魂飞魄散之时。

苏瑾站起身，对萧南枝说：“萧南枝，你听着，我们必须要在天完全黑之前到达对岸，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听我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跟着我。”

这是萧南枝听过苏瑾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她点点头，不知道娘和爹爹现在怎么样了。即便是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但她看着眼前的苏瑾，还是有些欣慰的。

苏瑾打量着萧南枝，取下幂蓠，帮她戴上，他刚刚食用过了曼陀罗，对付花丛中那些恶灵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要取下来。”

明明是命令的语气，萧南枝听着却很安心。

天越来越黑，萧南枝跟在苏瑾身后，感觉冷风从身后吹过，渗透她的衣衫。黄昏时很美的花海此刻依旧鲜红，只是在黑暗的笼罩下，有些渗人。一簇簇花瓣就像一只只手掌，仿佛随时会伸出来勾住过路人的脚，然后把他们吞噬。

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的萧南枝忽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温暖，她抬头，望着苏瑾。

“我怕你走丢，保护灵魂是我们摆渡人的责任。”他解释地那么别扭，像是犯错误的孩子和先生的辩解。

萧南枝任由那双手握着，刚刚的恐惧感消失了好多。

忽然，萧南枝感觉肩膀被人扯住，前进不得，她回头，无数彼岸花窸窸窣窣地疯狂的生长，繁杂的花瓣和藤蔓慢慢爬上她的肩头。

她吓得大声尖叫，苏瑾闻声回头，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砍断了那些藤蔓，可是那些藤蔓越来越疯狂，很快就把他们俩包围。幂蓠阻止了藤蔓的近身，萧南枝被苏瑾护在身后，苏瑾奋力驱散着藤蔓，却抵不住他们越来越多。

一株藤蔓穿过厚厚的狐裘，缠绕在苏瑾的背上，苏瑾松开萧南枝的手，狠狠地把她推出去“迎着月亮的方向走，不要回头！”

没有幂蓠保护的苏瑾即便是食用了曼陀罗，也抵不过那么多的藤蔓，这些藤蔓中沾染了上万个亡魂，他不想让萧南枝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那么天真的姑娘，她怎能与这些恶灵为伍？他的眼前，都是关于这个小姑娘的一切，她笑的样子，她生气的样子，她迷茫的样子，她难过的样子。

藤蔓越缠越多，他全身火辣辣的。她应该可以走出去吧。到了对岸，过了忘川河，便是奈何桥。然后她便可以忘记前世，忘记这场恍如烟火的相遇。

4.

清晨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苏瑾睁开眼，眼前依旧是已经看厌倦的花海，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苏瑾！你在哪里？”

是萧南枝的声音。苏瑾起身，看到远处，那个倔强的身影在密密麻麻的花丛中若隐若现。

“我在这儿！”他冲她招手，他惊讶，她居然又回来了。

“不是让你迎着月光走，不要回头吗？”苏瑾责备道。

“是啊，我是走出花海了，可是，我实在太担心你，就在日出的时候回来了。”萧南枝调皮地眨着眼睛，她靠近苏瑾，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苏瑾望着萧南枝眼神中的担忧和关切，异样的感觉荡漾着他的心田。

“我已经没事了，那些恶灵还不足以对我们摆渡人造成威胁。”其实在这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今天的朝阳。

“真的吗？”萧南枝看着苏瑾站起身神清气爽的样子，便信了他。“你会陪着我一直走下去吗？”

会吗？苏瑾在心里问自己，明明知道他只能送她到奈何桥，却不忍佛了她的心意，“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他顿一顿，“我们走吧。”

很快，太阳又要落山了，来到这里，萧南枝才发现，这里的昼短夜长，仿佛黑暗才是这里的主宰。

在满天繁星到来之前，萧南枝跟着苏瑾来到一处府邸，古朴灵动的外观让萧南枝的双眼不舍离开，她抬头，“水月镜花”四个字映入眼帘。是啊，这里的一切只不过是水月镜花，她连期待重逢的机会都没有。可是，苏瑾说，他会一直陪着她。

“进去坐坐？”苏瑾询问着，打开并没有上锁的朱红色大门。

萧南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杯茶的时间，天已经黑透了，青石板上斑驳的月影让她想起在家的日子，那个时候，爹爹总是在月下独自斟一壶酒，一醉解千愁。好想念他。还有娘亲做的桃花酿。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陆黎枫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如果能回去就好了，她要告诉他，她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叫做苏瑾的男子，即便她知道这样很自私。

“既然来到这里，就好好走下去。这是宿命，没有办法改变。”苏瑾看萧南枝眉头紧锁，望着竹柏的影子出神，安慰道。

“小时候，先生教我，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我不想就这样认命。”萧南枝摩挲着茶杯，轻声道。

苏瑾叹口气，望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是啊。命运，宿命，有命才有机会享受。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们，下一世，你们便重新开始新的命运，而我，生生世世，只能做一个摆渡人。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

先前浓浓的月色开始变得朦胧，一层轻纱笼罩住月亮，即使喝着茶，萧南枝还是有些犯困，苏瑾看出她的困意，拍拍肩膀，“借给你靠。”

就快要到了，明天，就要分离了。苏瑾凝视着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的萧南枝，月色依旧朦胧。

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萧南枝睁开惺忪的睡眼，脑袋从苏瑾的肩上离开，她伸个懒腰，“你没有睡觉吗？”

苏瑾没有回答她，问“昨晚睡得舒服吗？”

“嗯。我们什么时候起身？”

“这就走。”苏瑾看一眼低沉的天空，转身回屋拿出一把油纸伞。

他们刚出门，天上便飘起小雨。苏瑾撑开绘着彼岸花的油纸伞，两人并肩走在曲折的小巷。湿润的青石板路，繁杂的杏花竹影，长满青苔的渡口，是萧南枝想要留住却注定留不住的无能为力。

5.

似乎又回到荒无人烟的原野，雨，一直在下。滴滴答答，一点一点滴在苏瑾的心上。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看到不远处的一座桥。

“你会一直陪我走下去吗？”萧南枝问。

苏瑾望着她，不做声。

他出神地望着桥的那端，他不曾触及到的地方。

萧南枝望着苏瑾的琥珀色的双眸，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开始有了光亮，有了如碧玺般的晶莹剔透。

“我可以抱抱你吗？”苏瑾开口。

萧南枝有些惊讶，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苏瑾，相拥的那一刻，她感受到苏瑾身上真实的温暖和坚定，似乎他并不是一个冷漠的摆渡人。而那种坚定，让她相信，他会一直陪她走完这段路。

萧南枝撑着伞，走在前面，不断回头，生怕下一秒苏瑾便会消失不见，苏瑾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背影，试图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不要怕，也不要回头，我一直在你身后。”

雨点，戛然而止。

苏瑾站在桥上，望着那边不知所措的萧南枝。她惊恐地回头，“苏瑾！苏瑾！你在哪里？”惊慌失措中，她的手触碰到了那道隔开他们的屏障，她的眼神暗了下来，痛苦地蜷缩在冰冷的桥上，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

他就那样看着她，看她发疯般敲击着隔着的屏障，听她大喊他是个不守信用的人，转而，她又开始喊他的名字。苏瑾，苏瑾。一遍又一遍。

她却看不到这边的他，那边是另外一个世界。

该去等待下一个灵魂了，他转身离开，忍住不回头。

“孩子，醒醒。”萧南枝被人拍醒，眼前的人是一个慈祥面善的老婆婆，老婆婆煮一锅热腾腾的汤，盛一碗递给萧南枝。

“喝吧，孩子，喝了它，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人生在世，谁没有个情情爱爱。”

孟婆汤！萧南枝看着眼前的汤药，却犹豫起来，她不想忘记前世的一切，更不愿忘记苏瑾，不愿意忘记他们一起看过的风景。

先生说过，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不喝！我要回去！我要找我的摆渡人！”

孟婆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倔强的小姑娘，她第一次见到有摆渡人把灵魂亲自送到奈何桥上，直到不能前行，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来到这里的灵魂如此坚定地拒绝喝她煮的汤，不过，回去找摆渡人这个以前倒是有过，只是不知道当年那位痴情的女子过的好吗。或许，眼前这个姑娘会是下一个她，只是不知道她的代价会是什么。

萧南枝依着孟婆的提点很快又回到了之前的原野，那个有苏瑾在的世界。她不知道苏瑾会去哪里，只记得他说过，会无休止地指引来到这里的灵魂。所以，她依着记忆原路返回，希望可以与苏瑾重逢。

终于，一片火红映入萧南枝的眼帘，她有一种预感，就快要遇见了。她期待的重逢就要来了。

“小心脚下。”

“你可以吗？要不要哥哥背着你走？”

“哥哥，我可以的，你说到了那边我还可以再做我娘的孩子是吗？”

“相信哥哥，可以的。”

对话声越来越近，是苏瑾的声音，还有嗲声嗲气的小女孩。

“苏瑾！”纵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像是有预感一般，苏瑾抬头，看到了对岸的萧南枝。他好想现在就奔过去，抱抱她。

苏瑾手上的力气一松，小女孩被藤蔓缠住，卷走了，他急忙伸手去扯小女孩，然而只是徒劳，只留下手中的一片碎布。

6.

萧南枝远远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一切由她而起，满满的内疚感涌上心头。苏瑾凝视碎布片刻，跨过花丛，来到萧南枝身边。

“这不怪你，是我松开了她。”他低头注视她的泪汪汪的双眼，替她拭去脸上的泪花。

“况且，我们摆渡人没有不失手的时候。放心吧，她是个善良的孩子，一定会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

“真的？”萧南枝听他这么说，释然了不少，可是依旧很难过，毕竟，那个小女孩因为她的一声呼喊而偏离了本该走的道路。

苏瑾抱着她：“真的。我发誓。”

她抬起双眸，“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想试一试。孟婆告诉我，之前有人回去过。”

苏瑾垂眸，回去？回到那个早已不属于他的世界？他将会以什么状态存在于那个对于他来说十分陌生的世界？可是，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他将无休止地重复已经做了几百年的工作，况且，他不是一个称职的摆渡人，他居然因为她的呼喊忘记了本质工作，他的目光落到手中的碎片上。或许，赌一把，也是不错的选择。

“好。”两人相视一笑。

那晚的夜空非常美，星罗棋布的天空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薄雾如墨迹般在画卷上挥洒，苏瑾和萧南枝背对背坐在篝火旁，对未知的明天充满好奇和期待。

两人一直沿着原路返回，没几天工夫，便回到了当初相遇的湖畔边。那里风景依旧，只是湖面不再平静。

两人继续往前走，萧南枝便看到久违的人群还有人群中间被陆黎枫抱着的自己。她和苏瑾对视一眼，“我可以的。”

嘈杂的声音把萧南枝吵醒，似乎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她睁开眼睛，是熟悉的房间。周围是娘亲和爹爹还有太医。

“谢天谢地，南枝你终于醒了。”娘亲看到醒过来的萧南枝，激动地把她抱在怀里痛哭，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萧南枝环视四周，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小姐，你这次能醒过来多亏了苏瑾大夫，是他救了你。”翠竹道。

“苏瑾。”她唤他。

“对了，陆黎枫有没有事情？”萧南枝记得当她摔下悬崖时，陆黎枫还跟在身后。

萧南枝来到陆府，看到陆黎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望向他的婢女，婢女解释说：“小姐出事后，一直不醒，公子听说海光寺的菩萨特别灵，便去求菩萨了，回来后，便成这样了。太医说，公子还有气，只是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

一辈子都这样吗？萧南枝望着床榻上的陆黎枫，那个侃侃而谈，满腹经纶，说着要娶她的陆黎枫再也回不来了吗？

她失落地走出陆府，有个小女孩递过来一把油纸伞，白色的伞面上是火红妖娆的花，陆黎枫说过，这是，轮回之花，彼岸花。

“姐姐，那边的哥哥说，这把伞送给你。这世间的能量本是平衡的，不要试图打破，所谓的起死回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陆府传来丫鬟的惊呼声：“公子醒啦！”

萧南枝望向远处，小女孩所说的“哥哥”一点点消失在嘈杂的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