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天,抵达坦驹岭,向下走了四十余里险恶陡坡,前有阿弩越城。高仙芝担心士卒畏惧艰险,不肯下山攻城,先令人穿着胡服谎称是阿弩越城守军前来迎降,说:“阿弩越赤心归唐,娑夷水藤桥已经砍断了。”娑夷水,又称弱水,连一根草都浮不起来。藤桥,是通往吐蕃的道路。高仙芝假装大喜,士卒们于是下山。又过了三天,阿弩越城迎降的人果然抵达。
第二天,高仙芝进入阿弩越城,派将军席元庆率骑兵一千人前行,对他说:“小勃律听闻我大军抵达,其君臣百姓必走出山谷,你喊他出来,取出绸缎声称是皇帝敕令赐给他,等他的大臣们都到齐,全部捆缚了等我处理。”席元庆依计而行,捆缚诸大臣。王及吐蕃公主逃入石窟,无法擒获,高仙芝抵达,斩其中主张归附吐蕃的大臣数人。
藤桥离城还有六十里,高仙芝急遣席元庆前往砍断,刚刚完成,吐蕃兵大至,已经来不及了。藤桥有一支箭那么宽,全力重修,也要一年才能完成。
八月,高仙芝俘虏小勃律王及吐蕃公主而还。九月,抵达连云堡,与边令诚会和。月末,抵达播密川,遣使上奏捷报。抵达河西,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詧(cha)对高仙芝不先向自己报告就直接发奏,大怒,没有一句迎接慰劳的话,骂高仙芝说:“吃狗粪的高丽奴!你的官靠谁得的?不等我来处分,擅自上奏捷书!高丽奴!你的罪当斩,只是你新有功,我不忍心罢了!”高仙芝只是谢罪。边令诚上奏说,高仙芝深入万里,立下奇功,而今却早晚担忧要被处死。
资治通鉴卷第二百一十六
唐纪三十二
公元747年12月——753年
共6年1个月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下之上
天宝六年(公元747年)
13、
十二月二十八日,皇上任命高仙芝为安西四镇节度使,征召夫蒙灵詧入朝,夫蒙灵詧大惧。高仙芝见夫蒙灵察,跟平时一样毕恭毕敬,夫蒙灵詧更加恐惧。副都护、京兆人程千里,押牙(掌管仪仗侍卫)毕思琛及行官(受上官差遣,往来四方干办公事的官职)王滔等,都是平时在夫蒙灵詧跟前说高仙芝坏话的人,高仙芝当面斥责程千里、毕思琛说:“你们面貌虽然是男子,内心却如同妇人,这是为何?”又抓过王滔等人,要笞打他们,既而全部释放,对他们说:“我一向痛恨你们做的那些事,本来不想说,怕你们心怀忧惧;现在说出来了,就没事了。”军中于是安心下来。
当初,高仙芝任都知兵马使,猗氏人封常清,从小是个孤儿,家境贫苦,身材细瘦,眼睛还有斜视,一足偏短,请求做高仙芝的侍从,高仙芝不收。封常清每天等候高仙芝出入,不离其门,前后数十日,高仙芝不得已将他收留。正巧达奚部叛走,夫蒙灵詧命高仙芝追击,斩获略尽。封常清私下写作捷书给高仙芝看,都是高仙芝心里想说的话,由此一府之人都惊叹。高仙芝任节度使,即刻任命封常清为判官;高仙芝出征,常由他担任留后。高仙芝乳母之子郑德诠为郎将,高仙芝对待他如同兄弟,让他典掌家事,威行军中。封常清曾经出行,郑德诠走马从后面奔驰而过。封常清到了总部,派人召郑德诠,每过一门,就把门关上,到了之后,封常清离席对他说:“我本出身寒微,这是郎将你所知道的。今日中丞命我为留后,郎将为何当众中对我欺陵!”然后呵叱他说:“郎将须暂死以严肃军政!”于是杖打他六十棍,面仆地拖出去。高仙芝的妻子及乳母在门外叫哭援救,已经来不及,封常清把前后经过报告高仙芝。高仙芝读了报告,惊呼:“已经死了吗?”等到见了封常清,一句话都不问,封常清也不道歉。军中于是对封常清畏惧,大气不敢出。
自从唐兴以来,边帅都用忠厚名臣,任期短暂,从不由朝廷大员遥领,也不兼统其他军区,功名显著者往往入朝为宰相。其他少数民族将领,虽才略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者,也不能专大将之任,都以汉族大臣为统帅,做为制衡。到了开元中年,天子有吞并四夷之志,担任边将者,十几年都不替换,这才开始久任;皇子则有庆王李琮、忠王李亨诸王,宰相则有萧嵩、牛仙客,开始遥领边防统帅;盖嘉运、王忠嗣专制数道,开始兼统。李林甫想要杜绝边帅入相之路,认为胡人不识字,于是奏言:“文臣为将,面对箭雨飞石会胆怯,不如用贫寒出身的胡人;胡人则勇决习战,寒族则孤立无党,陛下诚心恩洽其心,他们必能为朝廷尽死效忠。”皇上喜悦其言,开始用安禄山。至此,诸道节度使全部用胡人,精兵全部戍防北边,天下之势偏重,最终造成安禄山倾覆天下,都出于李林甫为自己巩固权位的阴谋。
华杉曰:
安史之乱,实为李林甫之乱。安史只是结果,李林甫才是原因。以一己之私,致天下于不顾,这也是历史的常态了。
七年(公元749年)
1、
夏,四月二日,加授左监门大将军、知内侍省事高力士为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多年得到皇帝恩宠,朝廷内外都畏惧他。太子也呼他为“兄”,诸王公呼他为“翁”,驸马辈直接喊“爷”,自李林甫、安禄山之辈,都靠他取得将相之位。他的家产多到无法计算。在西京长安建造宝寿寺,寺钟铸成,高力士摆设斋席庆贺,举朝毕集。击钟一杵,布施钱一百缗,,有求媚者敲击二十杵,少的也不下十杵。不过,高力士性格和气谨慎,很少有过错,又善于察言观色,不敢骄横,所以天子始终亲任他,士大夫对他也不厌恶。
华杉曰:
高力士被誉为“千古贤宦第一人”,在险恶的宫廷政治中,靠自己的智慧、忠诚和做人的修养,获得权力、富贵和一生平安,这就是中国人羡慕的获得“荣华富贵”的“人生赢家”了。中国式“荣华富贵人生赢家”的代表人物是郭子仪,他的故事是乡村大宅门楣砖雕的主要题材,我们在唐朝后期会遇到他。高力士是个宦官,少了一条“多子多福”,否则,也可能被老百姓刻到自家门楣砖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