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罗杰斯在他的《来访者中心治疗》一书中,曾经说道:“……接受、尊重和理解人的氛围可形成一种有利于个人成长的良好环境,这一点不但适用于我们的儿童、同事和学生,而且适用于来访者,其中即包括“正常人”,也包括神经病和精神病患者。……”
正在读着这篇文章的你,有多长时间没有体验过被人理解的感觉了呢?从小到大,你的父母或者你在乎的人理解或者尝试理解过你吗?长大之后,你周围的同事,朋友,甚至是伴侣,他们理解你吗?你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孤立无援,还是总是被理解善待呢?上一次和另一个人谈话时,你可有感受到他是理解你的所思,所想,所说的呢?你还能记得你生命中曾经发生过的那次完全被理解的经验给你带来的感觉吗?
在咨询过程中,我遇到的许多来访者,都向我透露着这样一种感觉,他的身边似乎没什么人理解明白他呀,或者是陪他一起来的家人,怎么好像丝毫不关心这个人真正在想些什么,而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自己所谓的看法和判断呢?虽然,一个人想要完全理解另一个人,是难如登天之事。但这些咨询经验,让我越来越觉得准确理解我的来访者才能使他们不至于孤立无援,才能让他们更有动力面对自己的痛苦和不堪,所以我的咨询任务常常是在咨询过程中创造“一种接受、尊重和理解人的氛围”。
我们一起来看一段咨询对话过程吧。(说明:本对话摘自《罗杰斯心理治疗》-洛蕾塔个案,该面谈磁带现存于美国心理治疗师学会录音资料馆。)
罗杰斯:(录音中出现女人尖叫)我叫卡尔·罗杰斯。你一定觉得这有点不可理解,有点怪,我是说,你们刚才的谈话被中断了,很抱歉;我觉得你好像还有些话想说。
洛蕾塔:我不知道。他们马上就要把我弄走了,要把我送到另一个病区去。我刚才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换地方了?我已经说过了——她实在烦人。(洛蕾塔指的是哪个不停尖叫的病人)那个女的没完没了地说——哦,她一直在那样喊叫。不过我还是喜欢我现在的病房。
罗杰斯:嗯,嗯。
洛蕾塔:我一直很配合……我想也许可以一直住在这儿,一直住到我能回家。
罗杰斯:嗯,嗯。
洛蕾塔:我知道,把我送到那个地方意味着我可能必须整天在洗衣房里工作。(录音中出现尖叫声)可是我觉得我不适合干那儿的活。
罗杰斯:嗯,嗯。因此,你需要马上考虑的事情是:“如果换病房,我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去面对一切将要发生的事?”
洛蕾塔:你到了这儿,就多少要适应这个地方。
罗杰斯:嗯,你有点儿适应了——
洛蕾塔:哦,有件事我想说明一下。刚才,我说“不”的时候,我的意思并不是我不想再和那个医生谈话了。我说“不”是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还不能回家!我已经准备好回家了。
罗杰斯:是,是的。你觉得他没有完全理解你的话,那——(录音中出现尖叫声)那实际上——
洛蕾塔:也许,他认为我说话很直(录音中出现尖叫声)……他认为我说“不”的意思就是不想再和他谈了。(录音中出现尖叫声)
罗杰斯:哦。(录音中出现时断时续的尖叫声)嗯,如果我理解得对的话,你现在,你感到有一点儿紧张。嗯,也许他没有真正理解你的话,也许他认为你说话太——
洛蕾塔:我想他认为我——
罗杰斯:以为你让他闭嘴。
洛蕾塔: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罗杰斯:哦,哦。
洛蕾塔: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罗杰斯:哦。
洛蕾塔: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换地方是不是件好事。我是说,在这儿,他们让你觉得你很重要,而其实你并不重要,但是——
罗杰斯:嗯,嗯。
洛蕾塔:但是,我要搬到2号楼去了,我知道那是个开放病房,是集体宿舍式的,我自己没有带多少换洗的衣服,因为我不喜欢洗熨衣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准备好换地方了。
罗杰斯:嗯,而且——
洛蕾塔:因为我爸爸不会来看我,也不会因为别的事来这儿,所以我周末或其他时间都不会出去。
罗杰斯:嗯……但我还有点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刚才是不是说,你觉得,在你现在的病房,他们好像把你看得很重要,但是其实你并不重要?(录音中出现尖叫声)是这样吗?
洛蕾塔:就是这样。他们说是病人至上,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罗杰斯:嗯。
洛蕾塔:如果去了另一个病房,我可能就不重要了。是的,我知道,你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就把你搬到另一个病房去。
罗杰斯:我明白了。那么,你在现在住的病房里已经不是非常重要的了,所以,如果再换个病房,你会感觉到自己更加无足轻重了。
洛蕾塔:是的,更加无足轻重了。
罗杰斯:所以,这事让你担心。
……(中间省略)
洛蕾塔:(停顿)我觉得这种谈话对我启发很大。(洛蕾塔轻轻一笑)
罗杰斯:是吗?
洛蕾塔:嗯,如果你现在没有想清楚,以后还可以再想。
罗杰斯:嗯,嗯,在这种意义上看,我们这么聊聊,在某种程度上有助于——(录音中出现砰、砰的撞击声)——让你以后能够更清楚地思考,是吗?
洛蕾塔:我想,我们的谈话给了我很大帮助,这种帮助远远胜过药片和治疗,是这样的。
罗杰斯:嗯,嗯。确实是这样,好像这么谈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把烦心的事倒出来了。
洛蕾塔:不管什么情况,好像都得到了缓解。
……(中间省略)
洛蕾塔: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想——(录音中出现较弱的喊叫声)——想去1号楼,但我知道去1号楼以后也不能出院回家……如果我去1号楼,以后就能回家,那就好了。……可我以前去过那儿。我知道在那儿和在这幢楼里很不一样。我不想离开这幢楼,因为这儿很美。……但是,去那儿也许更好,比在这儿整天——天天听那个女孩尖叫要好。
罗杰斯:各有利弊,真让人难以选择。
洛蕾塔:但是,一想到我不得不去洗衣房工作,我就烦。我宁愿……而且,据我所知,那个病房要干的工作没有这边的多。
罗杰斯:嗯,嗯。你觉得,嗯——
洛蕾塔:你可以放松,只是睡睡觉,因为你有床,但是我想他们不会让你闲着。我认为如果你能做事,他们就希望你去工作。
罗杰斯:嗯,嗯。
洛蕾塔:他们不会让你像在疗养院那样休息。(录音中出现尖叫声)他们让你一直不停地工作。
罗杰斯:如果是让你搬到另一个病房,在那里可以有机会休息,你也许很乐意去,可如果是燃给你整天工作的话,你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愿意搬过去。
洛蕾塔:我想我是还没有做好准备换病房。
罗杰斯:哦。
洛蕾塔:因为我的膝盖发痒,也许那是……我以前在洗衣房里工作过,我知道。我能应付,没问题。我知道,我现在也能应付。但是——
罗杰斯:“我可以搬,但是,嗯,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洛蕾塔:既然要去,为什么还要准备?
罗杰斯:“为什么?”嗯。
洛蕾塔:箱子我已经收拾好了,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并没有说“我就不搬”,我只是一直在试图抵抗。
罗杰斯:嗯,嗯。
洛蕾塔:如果换病房能让治疗有进展的话,好,我愿意搬。
罗杰斯:嗯。虽然你心里还有很多疑虑,但是你愿意抓住这个机会。
洛蕾塔:我愿意看着病人们能进来,接受治疗,当然,不想看到他们被越治越糟糕。治疗能有进展多好,病人进来了,治好了,出院了。
罗杰斯:如果你知道,他们——那会对你的内心有所帮助。
洛蕾塔:如果我知道他们能看康复,并能回家,对我会有帮助。
罗杰斯:嗯,嗯。因此,别人身上发生的变化会影响到你,让你感到鼓舞或者沮丧。
洛蕾塔:我想过,我想过我将会从这儿回家,因为我没有犯过任何严重的错误——
罗杰斯:嗯。
洛蕾塔:我没有,嗯,从没和任何人有过暴力冲突,也没有过任何其他类似的事情。
罗杰斯:你自始至终都有一种感觉:“我没有做错过什么。我能控制好自己,你看,我真的没有过什么暴力行为,我也没有违反过什么规定。”
洛蕾塔:我认为我没有违反过任何规定。
罗杰斯:你没有违反过任何——
洛蕾塔:你要花很多工夫才能知道有些什么规定,因为他们什么都不告诉你。
罗杰斯:嗯,嗯。你的感觉是:”我一直表现很好。“
洛蕾塔:但我还不是太好。(录音中出现尖叫声)你也不能过分追求表现得好。
罗杰斯:嗯。
洛蕾塔:我也不信那个。
罗杰斯:嗯。
洛蕾塔:我做到了我所理解的“好”。
罗杰斯:嗯。
洛蕾塔:而且我也不是尽善尽美。我希望能够尽善尽美,但是我做不到。
罗杰斯:但是,你达到了你能做到的极限,你觉得自己已经尽力而为了。
洛蕾塔:我做到饿了我所理解的“最好”。
罗杰斯:嗯。洛蕾塔,我看那些人中有些现在要走了。我想咱们就谈到这儿吧。我很高兴这次有机会和你谈话。
洛蕾塔:非常感谢。我知道你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不管怎样,我听说你是个重要人物。
谈话到此告一段落,在埃利斯的合理情绪疗法和菲尔德的经验疗法双双败下阵来,罗杰斯用他的“来访者中心疗法”和这个目前正在住院接受治疗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患者洛蕾塔展开了这么一段大约三十分钟的谈话。罗杰斯认为另外两位专家欠缺对洛蕾塔的情感和态度给予共情和回应,他则以“共情”和“理解”为基础与洛蕾塔进行了交流,随着谈话的进行,洛蕾塔开始出现自我接纳和积极的自我肯定。罗杰斯认为“对来访者的高度共情”、“无条件积极关注”和“真诚”是“治疗性人格改变的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在实施来访者中心疗法过程中,咨询师不需要扮演“专家”的角色,他所需做的即上文所提到的创造这些治疗条件的发生,他认为缅怀讨论过去并不是来访者中心所注重的部分,更重要的是关注此时此地的所感,所想。
在以上谈话过程中,可以看出罗杰斯以一个非常谦卑的心态,真诚关心洛蕾塔,力图准确地理解洛蕾塔的想法,让洛蕾塔感受到被尊重,被理解,这是治疗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事。即便在治疗之外,被人理解也是一件非常具有魔力的事情。比如说个题外话,如果在教养孩子的时候,作为父母也能提供“接受,尊重和理解的氛围”的话,那么孩子们都会变得更加自信,负有责任心!
如果你想要训练自己成为一个更能理解接纳他人的人,那么先体验一把这种“被接受,被尊重,被理解”的感觉就是非常必须的了,你可以找个靠谱的心理咨询师朋友让他/她给你示范一下,或者也可以尝试去约个比较厉害的咨询师试试。尽管现在所有流派都非常强调共情的重要性,但认知行为等流派在共情方面的体现依然远远不如来访者中心(同人本主义)、存在主义、格式塔或者精神分析等流派,所以选择的时候要认真鉴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