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萍萍绻在墙角脸色灰白,若不是间或眨动的睫毛,很难让人看出她还是个活物。
屋里的空气散发着污秽的沉闷。眼前的场景令人始料未及,萍萍的思维凌乱如麻。氤氲的气氛似乎已勾不起她的怒火。这还得感谢小汪,他为拿到那一纸离婚证书,公然把私通的女人不止一次的带到家中。温馨的港湾什么时候变成撕打的战场?一年或两年?遭男人背弃后她的意识由最初的震惊愤怒变成一片混沌。
2.
第一次见到男人带回的那个女人时,她近乎疯魔,扑上前就给了女人一记掌掴,她狠的牙痒痒!又抓住女人的长发边撕扯边辱骂,恨不能生啖活吞了那个小贱人。
男人叼根香烟隔岸观着女人争斗,萍萍被一团怒火烧灼的神智近乎奔溃。后院起火,不是自己疏于设防,男人要偷腥即使锁进保险柜里漆皮也要被啃下几块。她的脸上挂着女主固有的傲气,一次又一次掌掴着那张娇美的脸庞。一道道指痕霎间像一条条蜈蚣,爬上对方娇丽的面庞疯狂啃噬着毫无防范的女人。女人一边捂着脸面,一边低声饮泣。
萍萍放肆地笑着,委屈的泪水和着狂乱的笑声交织在一起,肆意的谩骂和诅咒像一颗颗子弹毫不留情地射向对方。
小汪吊着一副冷俊的面孔摁灭了烟头,腾身上前拦腰抱起萍萍举手就甩落在地,男人突然的袭击令萍萍惊恐地瞪圆双眼:
“你,你咋这样毒歹!你带个野女人进门不知理亏,反来打我?!”
“你以为你是谁!我要你管了吗!我的家爱带谁带谁!养个公鸡也打鸣,养你多年屁也没放响一声更别说生个孩子,你咋给卢勇生儿子就不生一个给我!这个婚你不离也得离!”
“你的家?那三十万的首付是谁给你的十五万!吃烟喝酒你早就是瘾君子一个!让我怎么生?难道要生个智障儿给你?卢勇咋了?他比你强多了,他才不会干拆散别人家庭的蠢事!若不是他慷慨,七年前我一个离婚的女人,哪有十五万给你首付!今天你发了横财怎能这样昧着良心说话做事?”
萍萍气的浑身筛糠口不择言。
“亏你还好意思提卢勇!当年是谁说非要把我从卢勇身边抢来的?你忘了我可记得很清楚得!”
“当初你情我愿的事,不然我又怎么能把你抢来!”
“你!你明知我有爱人有孩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约会我!我红杏出墙不是你引诱的吗!你今天看上小女人又对我翻脸了!当初干吗要和我结婚领证?到底是谁先勾引谁?你说清楚!”
3.
男人的话如芒刺,刺的她钻心痛,萍萍也不甘示弱,声色俱厉地斥责着男人。
这就是自己死心塌地抛夫舍子跟了七年的男人!为一个小女人竟在自己的卧室,当着野女人的面将自己抛掷在地,平日拳打脚踢的家暴也就罢了,竟然把他自己当年干的龌龊事推的一干二净!
刚才萍萍被男摔的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懵在地上,一抹血色从她左额的伤口处缓缓流出,惨白的脸上像嵌入的一朵血色罂粟,凄美中泛着血红的惊艳。
她强忍着怨恨,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七年的婚姻不算太短,她却被陌生的冰凉浇透了身心,周身的麻木一波又一波的向她袭来。一个人到底要多久才能摸清看明?她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无助的眼神显得凄凉又迷离。
往事如烟,那个早已忘却的卢勇和儿子,如今被男人重新拉回了现实,萍萍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回不去的从前,也许忘记才是最好的一剂良药。那就让伤心的泪冲掉一切前尘记忆吧。
她负重又孤独的一颗心在万丈深渊里垂死挣扎,哪里才有一棵能搭救自己命运的稻草?失望的极致让她愤恨难平,绝望的心在怒火中不可抑制地燃烧升腾。
男人狠狠地剜了萍萍一眼,弃给她一个无情又绝望的后背。他转身走到哭泣的小女人面前,抚着她脸上的指痕柔声轻问:
“还痛吗?”女人点头,双肩仍在不停的抽动,嗲声嗲气的抹着眼泪又不忘抛出媚眼,一边又扭动着蛇腰显得无限委屈,男人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下巴婆娑着女人的一头秀发。
这般场景,若在街市给人撞见,谁都会羡慕那是一对秀恩爱的恋人。天不作美这样的人事偏偏出现在萍萍的家室内!男人的双臂本该环上自己,当着自己的面他竟环住那个女人的腰身,士可杀岂可辱哪!
萍萍期望自己的诅咒化作一枚枚钢针,能刺穿负心的男人,她要让这对狗男女生不如死,那样的快意恩仇真是霸气又泄恨,她在内心无言地笑着,笑的阴唳又恐怖。
她全身的细胞都在膨胀,说自己不给他生儿子?真是恶人先告恶状!烟酒过度的是他,夜不归宿反咬一口、拈花惹草的也是他!
卢勇和儿子?那些久远的记忆早就被封尘。儿子,也该上小学二年级了吧!还是忘掉从前,日子才不会多出无端的念想,她努力的忘记着过去,强迫自己让往事失忆,她才不至于被愧疚煎熬。
4.
生活成了一地鸡毛,萍萍的心也落在荒郊野外,没了依傍的女人,日子似乎变得格外恍惚和忧戚,有些事越想忘记却越发的让人牵肠挂肚。
她绻缩在地板上浑身发烫,三天三夜了也无人问津,自己的男人和那个女人却忙着在她面前大秀恩爱,她成了呆子,聋子和瞎子,除此以外她还能如何面对!
曾经,男人说最喜欢自己轻摆杨柳的身姿,他说丰韵的女人性感,最能触动来自异性的荷尔蒙,他不希望自己瘦骨崎峋,他说要把自已养的白白胖胖,并说天下男人十有八九都喜欢胖嘟嘟的富态女人。
萍萍至今都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相识,缘于一场舞会的间歇,他们歇息中成了邻座,再往后便成了每次舞场上悄声细语的亲密的舞伴。
后来他们走进了婚姻。蜜月后的某个夜晚,他们斜倚在床头,他抚弄着自己的发梢问她是否知道环肥燕瘦?她傻傻地摇摇头浅笑,他也笑着说因为后宫佳丽三千,唯有杨玉环丰乳肥臀。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去刻意节食瘦身,反而深得玄宗皇帝李隆基的专宠。萍萍说那个赵飞燕不是骨瘦如柴吗?听说她不足百十斤,不仅长的美仑美换又步步摇曳生姿,别说汉成帝宠她,换哪个皇帝都会宠的她上天入地。女人的美丑在男人怎么看,男人持哪种意念来欣赏女人这才是关键,角度不一样定位自然各有异同。男人说赵飞燕擅长鼓舞又多妖媚,是个男人不宠她才怪呢。
神差鬼使的她,就这样中了他的蛊,陷进男人鬼话连连的漩涡里不能自拔。曾经和卢勇的家,都怪自己轻率地撒手,就连可爱的儿子也都放弃,若不是轻信男人的甜言蜜语,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凄惨的境地。
男人说过的话犹如昨天,七年后他怎么非说是自已红杏出墙勾引了他?他带回的女人不也柔弱的形同河边的细柳吗!言不由衷前矛后盾的拖词,让萍萍彻底懵僵。
她曾听说还是网上看到,说有些男人天生的伶牙利嘴桃花眼,贱就贱在见了女人像苍蝇嗜上血,这种男人没一句实话却哄的女人滴溜溜直转,谁要相信这种男人的鬼话,那天下的母猪也能上树哦。
她和小汪七年的小窝忽然间就要塌陷,一向安稳的小两口何以走到苦大仇深?萍萍实在找不出自已错在哪里。小汪说是她勾引他,颠倒黑白的话他也说的面不改色气不喘,看来这世上有种人更像刘谦手中的百变魔术,让你不得不在刮目惊悚中晕头又转向。
灰濛沉寂的家早就没生气,萍萍的怨恨日盛一日。一股莫名的躁动窜在心头,她瞅着那双男女神情散乱。
男人阴着双眸向她张牙舞爪的咆哮:
“看什么看你!我让你开个洋荤,睁大眼好好看清了,再不签字我就天天带她睡在你身边,到时还得麻烦你录下我俩恩爱甜蜜的视频,她刚从学校毕业,还不懂怎样取悦男人,麻烦你调教她一下,你不会不满意吧!”
“呸,真恶心!我跟上你真是瞎了双眼!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你等着!”
萍萍决绝地抛出一句话,她的身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男人堕落的面目全非,迷茫的她哪里还有希望。
男人邪魅地笑着瞅她一眼,一边又吻着那张娇喘微微的朱唇。这张阳刚酷帅的面孔已形同魔鬼,萍萍只想逃的远远。
一旁的双人床继续着他俩的旖旎春光,秽声浪语令萍萍触目惊心,她只觉天旋地转。
5.
她咬破嘴唇,努力平息着心头的愤怒不让自己发出少许的声响,又咽下一口浓浓的血腥味。这个家鸠占雀巢,多余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已。男人暗渡陈仓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赤身裸体地来践踏自已的人格和尊严,士可杀不可辱!她发着狠狠的毒誓。
七年的婚姻何以走到了今日?往事像雾又像风,萍萍幽怨的眼神飘向了远方,难道与小汪五年前去广东做的房产中介有关?对一定是!自从他的房产中介有了起色,这些年他几乎只回过两次家,今年他开回家的一辆宝马说明他的发迹货真价实,太傻的是自己。
七年前萍萍和卢勇已结婚并有一位十分可爱的男孩。一次在K厅偶遇小汪,他自然是舞会上的王子,女人都主动和他搭讪与他共舞。一次舞会结束他走向了萍萍,交谈后才知他们就住在一个小区。
此后的日子生活似乎有意为他两人亮起绿灯,都说舞场是纸醉金迷的地方,霓虹灯下抗住诱惑的至少不是萍萍,跳着跳着就越了雷池,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禁不住他频繁的死缠烂打,在他信誓旦旦的几番跪求后,自己和卢勇离了婚,卢勇提出把孩子判给他抚养。
说自己不想孩子那是假话,娘家老妈曾说儿子像极了萍萍,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着实招人可爱,这么可爱的儿子自己生了他又弃他而去,现在才知自己的罪孽太深,可惜当初自己怎么就昏头昏脑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珍惜抛夫又舍子,现在一切都太晚,死也都太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6.
她想着心事抹光泪,悄悄地溜出了家门,躲在拐角处无拨通老妈的电话:
“妈,他不要我有另外的女人!”
“啥?谁不要你?”
“妈,小汪他带个女人回来在家都好几天了!”
“他敢这么欺负你?”
“真的,妈!”
“活该你!当初和卢勇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不听我的劝活该你遭罪!真是报应哪!这会想起我?我没你这丢人现眼的女儿,爱咋的咋的去再别来找我!”
母亲绝决的话本是意料中的事,但萍萍仍不死心,期望母亲能助自己一臂之力,打小几个孩子中母亲就最疼她,这回挨了老妈的一顿臭骂,也实在怨不得她。
难道就这么便宜了渣男一走了之?就这么轻易的认输?她发誓即使做鬼也不放过小汪和那个女人。
隆冬腊月的晚上十点已是深更半夜,她悄悄地溜出,卧室里仍是那对男女的浪声笑语。
她潜入夜市找到那家私人油店,半小时后她拎着油桶又潜入自家,她打开桶盖,一股汽油从门缝缓缓流进卧室。
“去吧,那儿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这个家容不下我你们也休想称心!”
萍萍站在防盗门外点燃打火机,她转身潜入楼下的夜色。
7.
一场火灾意外地被消防队及时地扑灭,小汪全身被烧成一只焦黑色的弯虾,只留下一双眼睛还能转动,那个女人也被活活烧成灰烬。
牢房里萍萍穿着囚服,神色淡定。中午前后通知有人探监,都三个月过去老妈也没来一次,她在赌气恨自己的不争气,还会有谁来看自已!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探监的消息她没表现出别的狱友那般的高涨欣喜,她的淡漠令其他人又困惑又咋舌地议论。
午后二点,她慢不经心地低头走向接待室指定的位子,女警把话筒塞给了低垂着脑袋的萍萍,她她慢慢地抬起头,继而睁大双眼露出诧异的神色,怎么是他!
玻璃墙外卢勇的目光迎上萍萍:
“萍儿,我给你带来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红烧带鱼,还有日常用品。”
萍儿是当年卢勇对自己的昵称,可七年后的今天再见对方如此的称呼,萍萍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把头深深地埋入双膝,泣不成声。
“不就二十年的缓期吗?你多立功争取减刑,我和儿子等你回家!”
“求求你,别说了!我不是他妈!带上孩子你赶紧走!不要让他知道我!”
萍萍扔下话筒,双手捂着面孔跑出接待室。
转眼又是一个周末,萍萍再次被传至接待室,她仍低垂着双眼坐在椅子上。
“妈妈,我和爸爸来看你!”
一声稚嫩的童音传来,萍萍抬头便看见一位俊朗的男孩,他高高的个头,双眼乌光透亮,他把小手按上玻璃使劲地晃动,她不由自己地立马按上那只小手,孩子便脆生生地笑出了声:
“妈妈,我和爸爸等你回家。拉拉手不许变!变了是只小狗狗!”
泪水像决堤的闸口滂沱而出,回家?萍萍握着话筒,瞅着男孩声俱下:
“傻孩子,我是杀人犯不是你的妈妈!我是恶女人!我是个恶女人!”
“萍儿,他还是个孩子。看你给儿子净说些啥话!我咨询过,你也是事出有因,只要你积极改造是缓期也可以争取减刑的。二十年后,你才四十多岁,我们和儿子还有很长的时间。”
萍萍漠然,那个家她还能回去吗?她涩涩地笑着摇摇头。心底涌出别样的凄惶,像雨天的雾霾萦绕在她的眼前,迷茫困顿的感觉像极沙漠上失了群的羊只。
夜太漫长,明天更遥遥无期,她痴痴的望着铁窗,想起七年前她狠心离开卢勇和儿子的那个夜晚,泪水不知不觉已落满床头,她的心也在一片狼籍的眼泪中冷却,卢勇和儿子的良善宽怀,怎么也促成不了自己去面对他们,就在这里劳肌蚀体抛却一切尘念,只有这样心才会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