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

 

图片发自简书App

    生活就是絮絮叨叨,啰啰嗦嗦,并且又傻不拉叽的过程。所以,我总是会去看一看在县城之中的桃花群,准确说来是地桃花。那是在两位老人家的三楼阳台上,用一个个盆子装拱起来,排成一排。鲜艳的时候,从十七横道的尽头看过去,的确像极了花城。尤其是街道两旁的晚秋的景色,似乎离喧去嚣,洋溢着花儿的香甜的味道,不骄不躁,阳台淡雅、静谧。

        听说在花簇对面的二楼,住着一位病人。听有着几大盆花儿的姑婆说,那是一位癌症病人,已经步入晚期了。他有一位单身母亲,为了他的病情,寻访了不少的名医,但依然一无所获。

        姑公低下头,微笑着,抚摸着那含苞待放的花儿说: “不过他好像不知道他的病是癌症,以为他的病只是简简单单普通的肠胃炎或者是肝炎”。

      “哎,那真是挺可怜的”,我抿了抿嘴。        “ 但愿他们一家子能够坚持下去吧”,姑婆抬头看了看天,一抹云正飘过,空中的花香,愈加香甜久远。

      我叹了口气,说:“癌症好像治愈几率很低,也真难为他母亲了。”

        “没有啊,他母亲不知道她的病情是癌症,也是以为是普通的病,我们周边邻居都不敢告诉他,怕他和他的母亲知道,伤心难过。”姑婆轻声说道。

      “原来她们母子两个都不知道是癌症啊,希望他能好好生活,就像这花儿一样”。我叹了口气。

      “病历是癌症,可是他的叔是一个医生,硬是让他瞒成了肝炎,而不是肝癌。”姑公喝了杯茶,伸手递给我。我笑笑,摇了摇头。

        姑婆平静的说,“他们两口子不容易,母亲还有轻微的抑郁症,只能帮到他们到这里了。”我发现姑婆眼神有些迷离,有些无奈。

        我五味杂陈,望着眼前的花儿,似乎又有些许伤感。花儿上的阳光已被高楼遮住了一大半。带着阴影的花儿,在我这最敬爱的两口子面前,显得如此深邃。叶子上有些皱纹,枝头光秃秃的,延伸到盘底。

        姑公和姑婆对我笑了笑。在他们看来,花儿依然如此红,就像他们每天行走,小跑在这花树丛中一样可爱。他们说:  “瞒,可能是瞒不住的,坦然面对,就像这小花儿,面对着金色的阳光,也可以绽放得如此灿烂,光彩夺目。

      花儿就这样一直开着,希望这么艳丽,能温暖这巷道两边。

      第二天,姑公和姑婆又送了几盆地桃花给那个病人,芳香四溢。

      过了几天,因为有事,我又路过姑公姑婆的家,自然而然心生情愫,于这繁花之中,想看一眼开着的花团锦簇。

      县城的夕阳有些暖,正睥睨着人间的冷暖,发出血红色的余晖,不忍离去。

      在那破旧的两层楼底下,甚是热闹。我老远就瞧见有好几桌摆在花丛旁的饭菜。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众人欣喜地呼喊着。

      “小黄,你姑公来参加亲爱的邻居生日会,不知道你来,不告诉你,你不怪我们吧”姑公对我招呼着说。姑婆去办事就没参加。

    “不怪,不怪”。我乐呵呵笑着说。

      就座后,我清晰地看到他坐在对面,那病号服里似乎空空如也,微风拂过,似乎就要被吹走,整个人皮包骨,嶙峋地杵在那里。

      他的母亲纷纷感谢了周围邻居的热情的帮忙,随后接到一通电话,就离开了酒席。

      我抬头望着姑婆阳台上的灿烂,我旁边传来一阵哽咽。

      “什么,你……骗我,我……得了什么病……”。

      他眼神划过一丝亮光,双手摊在旁边的座椅上。

      众人都惊呆,惊恐。

      我细细打量,他穿的白色衬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气,简直就像甘蔗地里的甘蔗,似是任人宰割。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狂转。不一会儿,地板上滴了几滴晶莹的泪珠。

        他接着问道:“我母亲知道吗”?他叔摇了摇头。

      他挥了挥手,嘴边动了动:“算了算了,让我静静”。那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与他骨瘦如柴的身躯显得极不相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看什么。转过头去。很多人上去安慰他。

      众人颇有默契地用着鄙夷的眼神看向他叔。

      “我母亲知道吗?”他嘴中溜出一句话。

      姑公摇摇头。

      “对不起,我只是如实告诉你的病情,我作为一个医生不能够撒谎,抱歉,希望你坚强的生活下去”。

        突然,他的眼睛向他住的地方一瞥,瘫坐在凉椅上,用双手捂住脸,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呜咽。手上的青筋铮铮如骨,显而易见  。 

      从他住的地方楼梯走下来一个人,那是他的母亲,依然莞尔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一次转过头去,他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条毛巾在凉椅上孤独的放着。墙壁冷清清的,酒席散了,一股凉风袭来,我被打了一个寒战,这天怎么忽然变冷了许多呢。

        半个月后,斜阳西下,就像他的时日不多的光阴正一抹抹流逝。我站在花前,眼前的地桃花依旧盛开得如此鲜艳,如此妖娆,妖娆中又带有那么一丝反差。我眼神飘忽不定,在这花团锦簇之中,正在寻找着一些什么。

        一瞬间一丝亮点直穿我的眼睛,我朝那源头方向望去。

      正是对面那栋楼,通过狭窄的巷到几乎可以看清她苍白的脸。她坐在破旧不堪的阳台上。一只手摇着蒲扇,另一只手拿着小桶。清澈的水流洒在刚刚盛开的花间。我不忍心打破这一个美好的境界。

        那是一个老年妇女,经历了岁月的沧桑的皱纹,一条一条占据了她的面庞。她还是那样微笑的,从未间断过,就像她刚开口唱的歌声那样,让我游荡的心灵由此徜徉在这宁静的,岁月的天空中。花在余晖下,甜蜜的笑开了花。

      她的嘴动了动,隐约可以听到那徜徉的歌声是如此悠长,就这样氤氲在静悄悄的黄昏中:“我的侬儿如此可爱,愿天保佑你像花儿一样靓啊”。

        我轻微闭上眼,在恍惚中似乎听到了相当轻微的呜咽,似有似无,就像眼前的她一样张嘴微笑,一样的意味深长。一样的让人忐忑。

      在他最后的两个月里,日子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糖,吃一块少一块。阳台上挤满了花儿,明亮的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到处是朋友亲戚来看望他时所带的礼物。姑婆说他不知道自己病情的前两月,客人挤满了客厅,到了临终前,四壁家徒,冷冷清清。

        他就在房间里。窗帘没有拉起来,他望了望窗外,慵懒的坐在白色的床边的座椅上,双手抱在后脑勺,不假思索的把右腿放在左腿上,长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在那连小猫都懒得出行的时光里,我却依然在这巷道里游走。

        老人一杯一趟地搬着一盆花,径直走进门。 是她,在阳台上唱歌的她。

      我立马前去帮忙,老人连声说谢谢,还不时笑了起来,活像一个笑面佛。

      等我搬到房间里时,花儿已经开了,而我发现他竟然也在这里。

      哦,是她儿子吧?我心里划过一丝嘀咕。

      “你要的花来了,你看多好看啊,”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乐呵呵的笑了起来。听到她的笑,看到他的脸却有一些僵硬,有些沧桑。

      “你可以叫别人抬呀,自己费个啥子劲,累坏身子怎么办”?

      “对呀,这个小伙子帮我大忙了,还不还不谢谢人家”,老人看了看我说。

      “这位兄弟,谢了,”他看了一眼,朝我这边。我连声说不用不用。只见窗帘被风掀起的瞬间,透过窗外可以看见我姑公姑婆的阳台上的花,这个角度是如此美丽。

        “儿子,我希望你像这花儿一样的好起来,肝炎和肠胃炎,算个什么小病啊?不是癌症什么都好办”,老人说道又笑了。

        “是吧?小伙子”,老人的脸上的皱纹裂开了,再看着像一个活蹦乱跳的老顽童。

        我无所适从:“是啊,是啊”。

        只见他看了看阳台上的花,对她说,“我会没事的,你说的对,很快就会好的,这算什么”。

      她拿起扫把,又投入了照顾她的辛勤的不知疲倦的劳动中。

        她眼角增添了往日不见的皱纹,衰老了颇多。花儿的味道,随着风弥漫,我似乎又听到了那日落暮山的西山的歌声那么的悠长,细微,又有一点像巷道上很少见到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一个月后我走过巷道。花儿谢了,望向有过一面之缘的对面楼房,门已经上了锁。

      姑公说他在那一坛坛地桃花享受着花香安详地走的。而他的叔被朋友亲戚痛骂了一通,堵在医院医闹,因此他叔也丢了饭碗。

        鼻子一酸,又听到了那歌声,依然如旧似火骄阳,云淡风轻。

        我走过一楼,旁边一声音传来:“小兄弟又遇到你了,近来怎么样啊”?

        我猛然转过头去,一阵悲怆之感涌上心头。她依然那么苍白,头发依旧梳理得井井有条,笑起来却依旧始终如一,皱纹在额头上排成几条杠,叫人平静又心酸。

      “我正要去浇花,”她又多说了一句。

      “我也是来看花的,可惜不是花开的季节了”,我叹了一口气。

        “没事啊,明年3月又可以看到这样的地桃花儿了,我都想象到明年的繁花似锦了,很美很美。”

        的确是,就算是这花儿一样,又是一年,却依然要重新盛开,重新出发。

      那天,我跟姑婆讲起这件小事,她告诉我,姑婆在他生日那天通过电话就把他癌症晚期的事情告诉她了,只希望她能做好心理准备,而且在生日那天告诉她,是最好的选择。

      “哦,是这样啊。”

      心间充满希望,常开不败;花下洒遍真情,比心将心;那是最美好的模样。

        第二年,花又要开了,常开在巷道两边,还有那歌声,伴随着行人的脚步,熙熙攘攘,踉跄地向前走,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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