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下的“野兽”

这篇文是看完电影《阿修罗》的续写。

阿修罗出家当和尚后,便跟着老和尚回到了寺庙中。他踱步着离开村庄,最后去了和若狭待过的小屋。环顾四周,破碗里没有一滴水了,荷叶也早已被风干,留下一堆碎屑。在他心里,若狭就像母亲一样,对他好,教他说话,让他成为一个人。他想起若狭最后的挣扎,不愿意吃下她所谓的“人肉”,而宁愿被饿死。不知不觉,阿修罗流下了悲伤的眼泪,抽泣着说道:“若狭是个笨蛋,为什么不吃下那块肉,那真的不是人肉啊...我听若狭的话,再也不去杀人了啊...为什么若狭不相信我呢?”他转向一旁,流着泪问道:“师父,要是若狭吃下那块肉,是不是就不会死掉了?我的心好痛啊,我好想若狭活过来,我不想她死去啊...”老和尚摸了摸他的头,说:“佛曰:这世间一切佛法皆是缘法,是否吃下那块肉她就能活,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啊!”阿修罗说道:“不会的,如果若狭吃了,她一定能活下来。我会证明那真的是马肉的,不会让若狭活在痛苦之中的。”说着他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可是转而又变成更深的悲伤,“她为什么不信我呢?我真的没有再去杀人了啊...”他慢慢地拿起地上的破碗,最后看了一眼这小木屋,然后和老和尚一起离开了村庄。

阿修罗和老和尚白天赶路,晚上就宿在破庙或者无人居住的小木屋里,所经之处都是遭受旱灾和洪涝的村庄,基本颗粒无收,年贡上交不了,每户家里的男丁就被抓去当壮丁,饿殍遍野,家破人亡,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老和尚只是常念着:“南无阿弥陀佛...”他们并无过多怜悯和动容之情,身处这个年代,比这更惨的他们也经历过、看到过。这是一个人性丢失的时代,贫苦百姓可以为了一口粮食而卖掉儿女,甚至骨肉相食、自相残杀,吃人事件也是屡见不鲜了。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回到了老和尚所在的寺庙。整个寺庙也是破旧不堪,门框已经损坏,风一吹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头顶的乌鸦盘旋着,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阿修罗走进寺庙,推开院门,到处都是青苔,空气中也弥漫着腐朽和腐烂的味道。后院空地上开垦的菜地早已荒凉,地面也已经开裂,一只蜥蜴在上面爬行着找食吃。阿修罗问道:“这寺庙只有你一人吗?”老和尚眼神飘闪,思绪飘飞,回忆道:“之前还是有十多个弟子的,我是这寺庙的住持,后来灾荒来了,山下的灾民就来到寺庙里请求给予他们粮食。一开始是两三个灾民,后来便是远近皆知道,这寺庙会分发粮食,便每天都有上百个人来要粮食。后来粮食不够了,连庙中弟子都难以裹腹。而灾民还是连绵不绝,每日在门外叫嚷着,渐渐地,灾民不听劝阻,执意进寺中来抢夺,最后与弟子发生冲突,便是现在寺中这情景。”阿修罗点点头,说道:“果真这世间弱肉强食的多,为了饱腹便也是人性尽失。”老和尚点了点头,说道:“纵然人世间不幸有千百种,但是也不能丢掉人性,不能丢掉成为人的资本啊!”阿修罗便又想起了若狭。他想:纵世间不幸和苦难众多,也还是有人坚守底线,愿意去拥抱和温暖这个世界,拯救身处黑暗中的我!

阿修罗便在这寺院中安了身,打扫时,他格外开心,在房间中上蹿下跳,他想:“这便是我在这世间的第二个家了,我一定要好好守护它。”几天后,阿修罗完全适应了这个环境,老和尚便对他说:“我要去云游四方了,体验这人世间百态,方可化得内心的平静,参悟大道,普度众生。”阿修罗眼神中透露出不舍和悲伤,老和尚知晓若狭对他的影响之深,抚了抚他的头,说道:“阿修罗,这世间的人生存下去需要互相扶持,但是并不意味着必须相互陪伴,没有谁是不能离开另一个人生存的。你可明白?孤独本就是一门需要修行的道,你还需要多多参悟它啊!”阿修罗脸上是似懂非懂的神情,不禁发问道:“难道就像我和若狭?若狭对我的陪伴吗?”许久他没有得到老和尚的回应,转过身,却发现老和尚已经走远了,空气中只留下老和尚的余音和一连串的笑声:“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哈哈哈,阿修罗,你得自己领悟你的佛法和机缘。”阿修罗闷闷不解,喃喃道:“我自己身上的机缘和佛法?”

老和尚走后,这寺中显得格外没有人气。阿修罗每日对着树上的知了和岩壁上找食吃的蜥蜴喃喃自语,无聊度日。他跳上院中的大榕树,望着每日照常落下的夕阳,感叹道:“这夕阳还是那么的鲜艳,这阳光还是那么的温暖啊!”他想起曾经和若狭一起晒太阳时,她像母亲一样温暖的怀抱和趴在她背上睡着时的安心。这天阿修罗扫着刚落下的树叶子,惊起道:“原来已经入秋了,我在这里待了快一年了啊!”每日饭前,他都要进去佛堂诵经半个小时,这个时刻,是他一天中最快乐最平静的时刻。诵完经后,他照常要打坐,为若狭祈祷,他想:“希望若狭在另一个世界里不要受苦受难,永远幸福和安宁。”冬天悄然来临,他跳上屋顶,修补满是裂缝的屋檐,帮着小鸟修筑着过冬的小窝。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不一会儿就铺满了整个大地,整个世界一片银白色,掩盖着一切血腥和罪恶,留给人们的只有洁白和宁静。突然他就想起了若狭给他熬的蘑菇汤的味道,他跳下房顶,搬出夏天晾晒好的蘑菇,他嗅了嗅味道,皱了皱眉头,自语道:“若狭熬的汤是香的,这个却是臭的。”他再仔细闻了闻,说道:“不对,好像就是这个味道。”他费尽心思熬了一锅汤,然后拿出从小木屋带回来的破碗—他已经修补好了,并且每日都是用它吃饭的。他盛了一碗汤,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道:“就是这个味道,若狭的味道。”他捧着小碗,看着窗外银白色的世界,一切是那么的安详和美好。他想:希望明年应该是个丰收年。

事与愿违,第二年春天又是个旱涝年。整个大地上伤痕累累,到处都是受苦受难的百姓和被洪水淹没的村庄,灾民无家可归,父母变卖儿女来获得活命的粮食,人间一片凄惨和荒凉。阿修罗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毒辣的阳光,转头看了看刚开垦的荒地上的幼苗,无奈叹了口气。他问道:“今年为什么不能是个丰收年呢?”回答他的只有知了在盛夏无助的惨叫。阿修罗转身,走进了房中,跳上屋顶,坐在房檐上发呆。他想起了昨晚上做的梦,不觉一阵恍惚。他梦见了若狭相信了他,吃下了马肉,活了下去。但是,她的爹爹却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只为了换取一口吃食,他拼死护住若狭,带着她逃离了村庄。他们找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山村,他每日上山采食,若狭也一心一意对他好,每日与他玩耍,陪伴着他。但是,某天他回到家中,却发现屋中一片狼藉,若狭倒在了血泊之中,一群灾民在搜刮粮食,最让他惊心的一幕是,灾民没找到粮食,他们盯上了若狭的尸身,他们开始瓜分若狭,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他的梦境里一片鲜红。梦醒的时候,他甚至愤怒到想要去杀人,杀光一切灾民,免除若狭受的苦难。目光呆滞的他不禁喃喃自语:“难道在这乱世,自己生存不易,护着别人更是难上加难吗?”但是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又转为凶狠,脸上满是痴狂的道:“不,我定能护得若狭周全,谁也不能伤害她。谁也不能。”说完还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叫,满心愤怒的他竟扬起斧头把院中的大榕树砍成粉碎。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修罗也没有了粮食,他打算下山去化缘,他还想碰见老和尚。他一定要问问老和尚:“我已经在寺庙中过了两年,这样算不算悟得了道?”阿修罗经过两年的成长,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戾气,心境平静了不少。他背上包袱,里面躺着些许的粮食和那个小破碗—这是若狭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临走前,他认认真真地把院子和屋子都收拾干净,这是他的家啊!

这天,他来到一个小山村,想去找点水喝,他来到河边,河流都早已干涸,裸露的河床显示着他的饥渴。按照他的生存本能,他闻到了空气中腐烂味道中略微夹杂着的湿气,他沿着河边搜寻,发现了一小滩被小桥遮掩住的水,他大喜过望,三步作两步跳过去,但是却发现有一群灾民在争抢它,灾民眼中的凶狠是对生存的渴望。不一会儿,双方发生了死伤,陷入了混战中。他们并没有发现阿修罗,阿修罗趁此间隙便装了一小碗水。突然,有人发现了阿修罗,有人大喊:“这里有个偷水贼,大家快把他抓住啊,他这是要让我们一群人都渴死啊!”灾民便停止了争夺,全部都用凶狠的目光盯着阿修罗说道:“小贼,这可不是你能抢的水,大家上啊,快把他给杀了,杀了这个小贼。”阿修罗敏捷地逃跑着,一群人在后面追赶着他。阿修罗身姿敏捷,跑得飞快,不一会儿便逃离了灾民的追赶。他爬上大树干,一口气喝下了水,他下山的粮食早就被他吃完了,这是他这几天以来喝的第一杯水。

喝完水后的他,体力补充了不少,但是饥肠辘辘的肚子不一会又开始咕咕叫了。他望着这炙热的太阳发愁,饿极了的肚子让他神志不清,他咬了一口树枝,觉得难吃极了。突然,一阵香味吸引了他,他饿极了,飞快朝着肉香味的地方奔去。但是眼前的一幕让他失去了理智,一堆人围着火堆边啃食着肉,而旁边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头颅,那是若狭,不,准确点是跟若狭长得像的一名女子。但是眼前的一幕跟他的梦境重合了,他愤怒的低吼:“你们全都要为若狭偿命啊!”他扑上前去,咬断了一人的头颅,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的视野里都是一片红色。旁边的灾民见此,纷纷拿起刀具向他砍来,阿修罗的身上挂了彩,伤痕累累,他变得更加凶狠了,眼睛被鲜血染红,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杀戮。灾民各个都被咬断了脖子,鲜血在他嘴里融化,被吞入肚中,这是甘甜的味道,是甘露啊!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茹毛饮血的状态,他觉得这好极了,最起码他不会饿肚子了。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他趴在一具尸体上,放肆的喝着,他想,这真是天底下最甘甜的美味。待他喝足后,他貌似恢复了自己的神志,转过头看见了躺在地上“若狭”的眼睛正在盯着他,霎那间,阿修罗变了脸色,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低吟:“若狭不喜欢我杀人,她会骂我是畜生的,不是人。”他一时间非常后悔,像一个杀人的无辜孩童一样无助。旁边的人肉滋滋地烤着,香味更加诱人了,阿修罗的肚子空荡荡的,他饿极了。他从地上站起来,他好像想通了什么,眼神中满是高兴的神色。阿修罗喃喃自语:“既然若狭不喜欢我杀人,不愿意相信我,那我便把若狭吃掉好了,这样若狭便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他觉得这主意好极了,他神情呆滞,脸上全是痴狂。最后,他啃食着若狭的头颅,慢慢咧开了笑容,自语道:“真好,我可以永远和若狭在一起了,她能永远陪着我了。”神情颇像回到母亲怀抱的幼儿,嘴角的笑容是那么的美好和安详。

阿修罗又回到了以前茹毛饮血吃人的野兽状态,他能讲人话,也能听懂人的语言,但是这一次他放弃与内心的野兽做斗争,彻底沦为了人面兽心的野兽。一天,他遇见了师傅,跟师傅兴奋的说道:“师傅,我找到若狭了,我把她吃掉了,这样她就能永远陪着我了。而且我觉得像人一样活着太累了,人也是一样的吃人,我宁愿像我现在一样的活着,我和这世上的其他生物都不是同类。”说着说着他留下了泪水。师傅摇了摇头,叹息道:“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是这个世道让你丢失人性啊,我已经劝不了你回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阿弥托佛!”老和尚浑浊的眼眶里淌下两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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