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话

外围行动（上）

心中的构想被很快分派了出去，当然由于现实因素，我只能派当地的同事来进行调查，平县这里还需要我停留一段时日。而在经历过前些日子的种种风波后，近些日子又开始变得平淡了起来。

其实，就个人而言，我是很向往与世无争、淡然的状态，人本就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若自己每日里还困顿于种种现实的处境而担心忧愁，那么人活着也便丧失了许多的乐趣。

不知道我的这一点见解对于仍深陷苦恼之中的汪氏子女之间又作何解呢？不过，汪大柱在经过上次与我之间的短暂交流后，似乎整个人的心理状态都得到了很大的改观，每日里见我也多了些不易见的笑容。但是，他的子女们就没有他那般豁达了，前几次由于要协助判案的原因前来警局，多番与汪大柱碰面，都是刻意绕道而行，旁人看见他们的目光，也都是冰冷无情占了多数。我也知道，这次事故，几乎毁掉了他们一部分的工作，且本案案情庞杂，再加之无良媒体的放大，保不齐他们日后回归单位，不会被另眼相待。但是，案件既然已经发生，再想逆转为过去式，显然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所以，还是坦诚的面对这一切，或许这样，才会是最好的结局。

而从家乡那边很快便传真来了关于汪大柱的一些走访调查数据。我一份份的查阅着数据，出乎我意外的是，根据这上面绝大部分的调查来看，汪大柱在亲戚、邻居的口碑居然是出奇的好，当然除了经常的家暴以外，他的名声还是不错的，邻居家房屋漏水，或是电路问题，只要别人开口，他便一一应允，并且不收取一分手工费，而就在去年，他还半夜背着身染重病的朋友前往医院进行救治，按照他朋友在上面的亲笔确认所示，他这条命都是汪大柱给捡回来的。这些真实的数据，令我对汪大柱的好感渐渐加强了，纵使他有千般不对，但是就本性上来说，他还是一个不错的人。

正当我继续翻阅时，一份不起眼的小字引起了我的注意。“汪大柱的小女儿汪梅，不是汪大柱的亲生骨肉，而是他的妻子李琴同当地的一名男子苟合而生下的。”这个消息令我不禁为之一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李琴还有这么一桩有损风俗的事情。当然我对于这些男女事并不感兴趣，我聚焦的重点是作为汪大柱的四个子女，在本次列车事故中，为什么就只有汪梅因为意外而死亡了？按理说，他们坐的位置都是同一个方向，而且据当时幸存的目击者回馈到的信息来看，在事故的一瞬间，长子汪曾贤曾下意识的护住了他们几人，并且想办法协助他们求生，最关键的就是，他们几人在救护车抵达的前夕，都还是保持着清醒的，也没有受到过剧烈的撞击，为什么就突然殒命了呢？

我合上所有的传真纸面，一个大胆的构想在心中盘旋，但是我觉得心中所想暂时还是站不稳脚跟的，我得去进一步求证真相。

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就像一个浪花般席卷了整个事件，而内心的隐忧却也在这一刻升腾了起来，也许是之前经历过太多的人生变故，所以潜意识里我对一切都保持着天然的怀疑，虽说这一点很多时候都让我变得有些畏手畏脚，但是我觉得既然下定决心勘破案件，就得对一切负责。

在行动之前，黄局长却意外来电。自上次黄局长委托我召开临时会议后，我就很少与黄局长进行沟通交流了，这一次不知道黄局长想对我说些什么呢。在大体问过我一些具体的案件进度后，他又把核心转向了我，我毫无保留的将这段时间在平县所经历的一切统统都告知给了他。而后，在经过长达四十分钟的长聊后，我们结束了通话。

通过电话里的情况来看，目前在省城配合调查的黄局长面临着极大的压力，虽说每天省城的调查小组也在快马加鞭的进行案件侦破，但是那边毕竟距离第一现场太过遥远，很多具体的细节还是无法被很好的得知与还原。而我这边回馈给他消息后，他还是非常欣慰的，依他所言，这边一切呈现出的态势起码是利好的，而且远离省城这样的政治中心，做事情也容易放开手脚。但是临到终了，我也没将我现在内心的纠结与苦楚同他讲述一二，因为我知道他也很忙，而且有些事情永远是他人为你分担不了的。

索性不去想那些烦忧的事情，还是先把眼前工作做好。虽说前面的调查显示汪大柱的小女儿并非亲生，但那毕竟是通过街坊邻居的走访调查，真实性还尚未可知。这样的事情，还是亲自问讯当事人比较好，汪大柱自然是不太可能，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他不仅非常偏执好胜，而且内心还是一个极为好面子的人，这样自辱门风的事情，他断然是不肯向我透露半句实言，那么眼下也就只有一个人能够为我带来答案了。

我拨通了李琴的手机，其实在拨通的一瞬间，心里还是做了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的，因为这种事一旦被剥开，那么日后在公堂对质时，对于两家人的伤害必然是极大的，几个子女常年在外地，不太可能知道这其中的风闻，而汪大柱呢，想必几个邻居知道他这个人有些好斗基因，所以这样的话语自然也是不敢往他的耳朵里传的，越来越感觉，有些事还是让它永远被一部分人知道才好，这样起码当事人不会受到伤害。

但是，怎么办呢，这电话还是要打的，本职工作就必须要求我直面这些。下定决心，我按动了最后一个数字，随着第四声“嘟”后，电话接通了。当接到我的电话后，李琴下意识的声音微颤了一下，莫非她已经知道我与她通电话的用意？

我提了提嗓子，礼节性的问候道：“大嫂，最近还好吗？”

  “大柱最近还好不？自从出事后，他就没回来过，也没打过电话。”李琴没有接过我的话语，主题直奔汪大柱而去。

“哦，汪大柱还好，他也是顾念着自己的几个子女嘛。对了，大嫂......。”刚被我挤出喉咙口的字，又被我生生咽了下去。毕竟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出口还是有点令我无法适从。

不过那头却并未察觉到我的异样，她忽的放慢了询问的步伐，声音也沉了下去：“龙组长，我那几个子女恢复的怎么样？”

终于，她铺垫了一路，似乎终于来到了重点上，我在心里暗想，或许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话题吧。“你的几个子女恢复的都挺好的，放心吧，这边医疗条件虽然差点，但是基本的都是有的。”我安慰的同她说道。

“那......我的小女儿呢？她现在脱离生命危险了吗？”李琴的话语一出，旋即令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都这么久了，她还没有这边的信息吗？还是说汪大柱根本就没有给她说过。

  “很遗憾，你的小女儿汪梅因为抢救无效而死亡了。”我有些哀伤的说道。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在听过这样的消息，都会在瞬间哭天喊地、哀伤不已，而李琴那边却是出奇的安静。不过很快，女人的本性便被释放了出来，她低低的开始啜泣了起来，哭声“嘤嘤”，有点像小孩子般任性的低泣，接着她喉部的力道也逐渐涌了上来，有力的哭泣声音逐渐压抑掉了之前的蜻蜓点水，看样子她已经被憋了太久了，估计也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真实的心路写照吧。

我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哭泣结束。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时间的流淌因为浇上了一层特别的情愫而变得有些缓慢起来。不过，毕竟人也是血肉之躯，又过了几分钟，李琴终于在极度的疲惫中终止了哭泣。但是，我还不能被她的情绪浸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询问于她。

  “看样子，你小女儿对你很重要啊。”我打算同她进行迂回战术，毕竟她还在情绪里面，把她激发起来，对于后续的事件展开将非常困难。

电话那头似乎是思考了些什么，然后又斩钉截铁的说道：“对啊，小女儿重要，我那几个子女也都同要重要。”她回应的很智慧，又或许是女人天生敏感使得她开始有所察觉。

李琴的防备使我的战术开始变得有些被动起来，我又思索了一番，抛出了一个有些大胆的引子：“你觉得，你爱这个长期对你实施家庭暴力的男人吗？”

  “嘿嘿嘿，你这话说的，我和他结婚那么久了，我如果和他没感情，不早就离了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的那个爱情，我想是没了，现在更多的是有些亲情在其中吧。”她再一次故意偏离了我的原意，看来她是真的有所察觉了。

如果我再把话题深入，只会引起她的反感，虽说李琴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贤良淑德的好女人，但是这种东西一旦摆在明面上来讲，多少会令她难堪。一时间，所有积攒的话语都被我牢牢地收住了。

但是，任务既然被捆绑在我的身上，索性就让我背下这口难扛的锅吧，我毫无忌讳的说出了憋了很久的话语：“你的小女儿汪梅不是你和汪大柱所生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指向性就非常明显了。不过，李琴那头却反驳的非常迅速：“什么？你在胡说些什么？汪梅不是我和他生的？哼，开啥玩笑呢？难道是和你生的？”

李琴突然的转变令我颇感意外，并且从这气愤不平的语气里完全可以想象她此刻定然是火气极盛，之前的那个她已经完全被抹去了。也难怪，这样并不光彩的事情被人揭了出来，多少有点捅人伤疤的意味。

我变了语调，说道：“其实，你的有些事情，我们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你在这狡辩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你是怀疑我害死了汪梅？”

李琴的逻辑令我哭笑不得，我不住摇了摇头，女人有时候脑回路转的的确很快，不过短路也是常有的。

  “没，我没这么说，只是通过你的口中来求证一些事情而已。”我解释道。

我知道，此刻李琴的心中早已是暗涌翻腾，但，我还是不太确定，这朵小小的浪花是否能够激起真相浮出水面，毕竟我们早已被风浪席卷的不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