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湖北钟祥石牌镇横店村一个普通的女家妇女。出生时遭遇倒产缺氧,被医生诊断为先天性脑瘫,这注定了她在今后的人生里连流利地说话、利索地走路都成问题,更别提主宰自己的命运了。2015年初,就是这样的余秀华却因一首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而一夜爆红,成为网络诗人。随即被媒体称为“脑瘫诗人”、“农民诗人”、“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一个普通的又有点残疾的农村妇女火啦,成了诗人啦,这让很多一直怀揣诗人梦想、笔耕不辍又一直无声无息的人心怀不平。这样的人都成为诗人了,我差哪了呢?现在的诗歌水准真是越来越下降了,还什么《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那样露骨的句子也叫诗?
我的梦想不是成为诗人,我没有诗人的敏感和才华,我充其量内心的偷偷的想成为一个作家而已,或者是安心、安静的坐在家里就好。即便如此,我也和上面那些想当诗人的人一样,对余秀华的成名带着多多少少的不忿、不平,仿佛命运和机遇甚至是某些编辑亏欠了我什么,觉得他们目不识珠,偏偏捡了一块破石头当宝贝,甚至把整个诗坛都给丑化了。带着这样的心理,余秀华的诗我一眼都没有看过,不屑抑或是不敢。不屑和一个脑瘫的所谓的诗人比,不敢是怕她的诗是我所不及的。
我以为余秀华就是个流星雨,是媒体炒作的噱头,没想到时隔一年,继《月光落在左手上》《摇摇晃晃的人间》之后,她带着第三本诗集《我们爱过又忘记》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带着不服和好奇,我找来她的几首诗来读。
先是她的成名作: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还有一首:
《我爱你》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读过余秀华的诗,我只想对那些想成为诗人的、他们中的很多人说:“你的诗是写用情绪和墨水挤出来的,而余秀华的诗是思想和心血迸溅出来的;你的诗是希望中矫情出的那么一点抑郁和绝望,而余秀华的诗是最深的绝望中,诗成为她唯一的、最后的希望。当你带着安稳舒适的生活坐在电脑前憋出那么两句所谓的诗的时候,余秀华却在眼巴巴的期盼中,把诗当成生活的寄托和最后的退步。”确切的说,余秀华经历的人生你没有。先天不幸就算了,高二那年,余秀华气气呼呼的跑回家说要退学,把书本烧了个精光,原来是语文老师嫌她字写得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作文打了0分,自尊敏感的她忍受不了老师和同学异样的眼光,再也不去上学了。随后不如意的婚姻生活,让她更加苦闷。残疾的身体、单调的农村生活、相看两生厌的婚姻,十几年来将她牢牢束缚住,挣不脱,扯不断,她只能在诗歌中寻找自己的爱情。可以说,余秀华的诗是逼出来的!
《诗刊》主编刘年说的更为深刻:“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
在最深的绝望中满怀希望,在无从倾诉的爱情里倾诉爱情,余秀华从诗歌里找到了自己生命、生活的支点。那样的经历、那样的情感,再没有比在绝望中更热烈的渴望,再没有比忧闷中更需要寄托的寻找,那种让她踏实、心安、归属于她的寄托和寻找,唯有诗才是,归属于那些绝望的日子、归属于她渴望爱而又不可得的心。
此外,不得不说,人们更苛求真实,向往真实简单的东西。余秀华直接赤裸的描写,更迎合了大众中的很多审美情趣和心理,表达了人们内心的大胆和直接。现在流行的许多所谓诗,风花雪月、朦胧写意居多,字里行间的各种人的、各种矫情毕竟都带着多多少少的掩饰,无外乎一时的小情绪、小感伤,你有、我有、全都有,熟视无睹。同时,对外人的情感人们都是希望越真实越好,就好比男女处朋友,更希望看到彼此的素颜照,而不是各种美图。余秀华的诗是把人的不幸和悲伤赤裸裸的写给人看,不带半点矫情和掩饰,她的真、她的痛是许多人比不了的,所以,她的诗火了是自然的事。
诗,是岁月不温不火熬出来的,没有情感的那一段集聚或煎熬,出不来文字的精华——诗!当有一天,你不是坐在电脑前憋诗,当你在你的独特经历中,把最深的快乐和最绝望的忧郁通过最真的情感逼出内心、引起更多人共鸣的时候,我相信,你的诗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