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天津武警后勤学院附属医院消化内科副主任赵军艳在门诊被歹徒袭击,抢救无效后去世,而歹徒并非赵医生收治的患者,对这一事实,患者的态度是,“认错人了,算她倒霉”。伤医事件频发,被认错、替人“背锅”的医生也不。
悲痛之余,我想站在一个不一样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
最近轮转在的科室,有一个正在参加规范化培训的住院医师小姐姐。我去报道的第一天,她听说有实习生来,便极力向住院总医师争取将我分到她所在的医疗组(各位不要误会,不是因为我的能力多么强,只是实习生是医院里最抢手的免费劳动力)。但事实上我有提前去科室报道的习惯,通常会在周五下班后去下一个科室报道,这样周一就可以无缝对接直接开始工作了,而上周我已经被分配到了另一个医疗组。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却能感觉到那位小姐姐对此耿耿于怀。
之后的一天里,有病人来找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找架吵。
病人来问:“你好,请问一下,x主任在么?”
小姐姐回答:“他不在。”
“那他一会儿会来么?”
“我怎么知道,你觉得我一个学生能掌握主任的行踪么?”
“(小声)你怎么态度这样啊,我们大老远跑来想知道要不要等。”
“我都说了他不在,你还想要我怎样。”
坐在一边的我,尴尬又焦急,无奈不同医疗组之间完全独立,不便也无法干涉。只能躲到办公室外,去病房巡视一下病人。
渐渐的,我发现,小姐姐真的是一个非常负能量的人,怼病人,怼护士,怼上级医生。
有病人来找小姐姐,“你不要来这里找我,下午我会统一找你们的”。由于很多病人是来做结石手术的,基本没什么症状,一周的手术日又只有几天,所以常有患者做完了检查,什么事都没有却要在病房里住上两天,这时候患者就希望能请假回家。通常我们在确定需要办的手续弄好了,检查做完了,病史采集好,体格检查做过之后,会让病人签字之后同意其请假回家。这就会出现,来一个病人就需要及时采集病史和做体格检查的状况,会打乱自己做事情的节奏,毕竟还有很多病人需要照顾。而小姐姐喜欢按照自己的节奏做事情,将需要问的病人集中到一起,一个一个问过去,但这样想请假回家的病人就不能批准了。这才出现前面的对话,病人其实是想来问能不能早点弄完可以请假回家去,而小姐姐强行让他们等到下午,这样周边城镇来的病人很可能就赶不上车回家。
小姐姐值班,半夜护士让她起来给病人换药,说是引流管湿了。小姐姐查看过后,说:“这么点渗液就要叫我起来换,以后叫备班”,之后护士叫了三次,她都再也没起来,护士无奈,只能叫二唤老师来换药。另一次她值班,护士让她换药,她直接说叫备班,护士说找不到备班才叫你的。于是小姐姐自己打电话叫备班,还在群里发了好一通牢骚,大意是以前她做备班的时候,值班医生都是让她去换药,怎么到她值班了,却不能叫备班换药了。然而事实上,那天做备班的同学,去参加亲人的葬礼了,向住总老师请了假,但没有和值班医生说。
由于上述事件,住总老师找小姐姐聊了聊,一边是和她说明情况希望她能理解,一边是劝诫她做事为人留些余地,不要每天一点就着。可小姐姐毫不领情,直接和住总老师吵了起来,声色俱厉地质问老师科室到底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统一的标准。
在这个科室的两周里,我看到了上级医生们为疑难患者的手术方案反复讨论,手术日常常工作到凌晨,下了手术还要写详尽的手术记录,甚至小姐姐所在医疗组的主治医师,因为小姐姐没有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下了手术后还要补上患者的病程记录;也看到了护士们尽心尽力地术后护理,半夜起来为术后患者冲洗膀胱,防止血块堵住,还有其他日常护理工作。可这一切,也许都会因小姐姐一个人对病人的态度而被视而不见。为了弥补她一个人工作上的问题,其他人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解释,去安抚。
我知道不评价同行是一项基本的准则,因此我在此没有提到任何与身份相关的信息,也没有评价小姐姐的医术,只是说了态度。我觉得保护同行不等于纵容,指出做的不好的地方,是让对方进步的前提。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说,也许要等以后吃了大亏,才会后悔吧。
这里面当然也有很多别的方面的问题,例如患者缺乏全科医生的照料,虽然术后注意事项在术前就交代过,患者家属也常常会再来问好多次,如果有全科医生的照料,术后康复就不再是一个问题了;还有入院引导方面,入院有一套流程要走,虽然不复杂,但对于一些上了年纪的患者,在偌大的医院里找对地方就已经不容易了。而医生显然不能领着每个患者办完手续,如果能更好地为这部分人完成对接,医生也会少费很多口舌;对于医疗组这个概念,很多患者也完全不能理解。他们觉得一个科室里的医生都应该认识,说名字就好。但事实上,科室人员的流动性非常大,实习生平均两周一换,住院医师一月一换,主治医师甚至更高级别的老师们,也会下乡支援,急诊科支援,换去别的病区或医疗组等等。而且不同医疗组之间互相独立,对方的病人没有权限管理,因此常常让患者去找别的医生并不是在推脱。
总的说来,想对每个还穿着这身白大褂的同僚们说,哪怕不热爱这份工作,请至少不要因为你的行为而让他人的努力白费,甚至让他人的生命暴露于威胁下;想对患者们说,如果你遇到了态度很差的医生,请不要一杆子打死所有的医生,请相信那只是少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