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三百六十五天

2017年10月10日,农历是八月二十一日凌晨;现在是2018年9月30日,农历是八月二十一日凌晨。

这是她走后的第365天,按传统农历记事来算,满打满算一年。这一年内,我们一群人,从消沉中慢慢走出来,却走不出想念的圈,禁不住任何人在面前提起关于她的一点一滴,一旦说起泪水便涌出;耐不住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的寂寞;同样,极度无限羡慕了别人有母亲嘘寒问暖的365天。眼红红地看着中年妇女的服饰专卖店,仍不敢迈前一步,天知道我多想进去挑一件XXXL的衣服亲手给她,然后听她嘟囔我老爱乱花钱,然后明天又美滋滋得穿上新买的衣服在邻居和三姑六婆她们面前嘚瑟。我记得她偏爱带花的宽松衣服,裤子喜欢有拉链的口袋,黑色的,最好凉快的料子。她说她胖,走路都流汗的人夏天最辛苦了,最后她死在了夏末初秋,一个算秋高气爽的天气。

可是,如今时至秋天,我的心却刮起了寂寥无边的风,在暗无天日的四周呼呼作响。这种宛如无底洞的遗憾和空虚,我想,大概这辈子都难以补上。

我想一下最后我为她做了什么事。中秋时买了她最爱吃的大闸蟹,陪她喝了点啤酒,帮她擦药,洗身子,和她吵了一架因为染了蓝头发,给她洗了最后一次头,和她说了最后一次话。我清晰记得她弥留之际人生最后2句话是跟我说的。当我们围着床边都呼唤她,一声声“妈”喊的痛彻心扉,哭声跌起。可是她谁也没应,当我一个人守候在她旁,静静地看着已经形同枯槁的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妈”的时候,她却清晰地回应了我,顿时我眼泪奔涌而出,失声痛哭。我想,还有什么误会,不理解是一声妈妈的回应不能解决的呢?

去年家里院子,大厅里,天井上,灯火通明,棺材虎在我家坐着,他说:“她这时候是在过雪山,时冷时热,三快一慢,等她的气慢慢缓下来她也就走过雪山了,到达生命的彼岸。”其实,棺材虎是一个土人,就像收殓师一样,他没有说的这么文艺,只是我在心里给他润化了一下。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想起灵魂《摆渡人》里面的桥段,当一个人死的时候要走过那么多危难,有可能灵魂被烫伤了、埋葬、毁灭,到达不了生命尽头,抑或是我们说的彼岸。

她走的时候肯定很难受吧,她那么爱我们,舍不得我们,她说她不愿死啊,小女儿和小儿子还没有成家,她走了她最爱的丈夫怎么办?本来就身体不好,如果她这一走啊没人叮嘱他注意身体注意这注意那该怎么办啊?可是啊,病魔下的手太重,她痛到不行所以还是狠心地抛下我们,抛下一群在她旁边哭的稀里哗啦的孩子们,抛下眼睛已经哭肿了的老伴。纵然全家的爱都给了她,她还是走了啊,她这一生,60年,生了6个小孩,用粗糙有力的双手和善良坚强不认输的品质,捍卫了一个家庭的完整,在她走后,一个家就永永远远缺失一块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如果不是失去,你也不会懂得曾经拥有过有多幸福。甚至你渴望被打被骂被偏心,只要她是存在的。即使她偶尔对人不理解,出口伤人,甚至没有尊重呵护你那一颗脆弱又骄傲的自尊心。可是啊,她需要爱的人太多了,当你慢慢懂她的时候,她就永远都不给你机会让你去懂,去感受。

未嫁之女,不能为她梳洗穿寿衣,不能跪近面前见她最后一面,不能为她收拾遗物,碰都不行,不能为她披麻戴孝,不能为她大声哭着送终,不能跪别奈何桥。真的是什么都不能,宛如她不曾有我这个女儿一样,当无力改变习俗时,我只痛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觅得良人圆她心愿送她最后一程。可是啊,事实就是这般无情,我只能眼睁睁地如同外人一般看姐姐们嫂子为她张罗后事,往前忙后。

后来,我总梦到她。我三个月抑郁期间,几乎经常梦到,不愿醒来。后来就很少很少梦到了,除了特别的时期特别的想念她才偶尔梦到,我羡慕三姐经常梦到,我笑着跟姐说我可能不爱妈妈了吧。再后来,我梦到妈妈为我送嫁,按潮汕的传统习惯,穿着红色嫁衣然后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吃着意蕴丰富的菜品,梦里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可看到她在场笑着看着我出嫁我就觉得也没关系,不爱的人也没关系至少她在啊。

你看啊,生活就是这样的残忍。不管你怎么歇斯底里,凶巴巴地剥掉你坚强的外衣,让你鲜血淋漓地备受无人问津的折磨。

不曾经历过是不懂这般的心情。对所有事情的敏感程度高于寻常,从来不敢寄托任何希望在一个人身上,于友情如此,爱情如此。世界很吵,人很多,没有我爱的人,很无聊。

辗转难眠之际,是对生命遗憾无力的叹息。

对死者的尊重不是不提起,而是不忘记。遗忘,就代表她不曾存在。在许许多多年以后,直至生命尽头,我都不要忘记,24年的生命之前有个这样的她,给予我生命,我爱,我痛苦,还有我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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