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少年林默
01
从我出生起，我就有两个妈妈。我叫我小姨也叫妈，因为我一出生，就被我亲妈送到小姨家养了。
那时候还是计划生育，村里管的很严，我有一个姐姐，爸妈一心想要个男孩，结果我很抱歉，令他们失望了，呱呱坠地的我，还是个女孩。
爸妈急的没办法，村里逮到就会罚钱，而我们家很穷，正好这时小姨结婚好几年还是没有怀上，于是外婆牵了线，我就这样被送到小姨家了。
五六岁的时候，小孩子也渐渐不像以前那般糊涂，有些事慢慢也懂得了。
村里的小孩总不带我玩，无论是下河捉鱼，还是上树捉鸟，他们都不愿意带我一起。初始，小姨骗我说，那是因为我太小，等我长大了，可以跑得和他们一样快的时候，他们就会带我一起玩了。
等我长大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理我，我气得拿石头砸他们，追着他们打，他们就会骂我，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我会追着他们骂，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真的是没人要的那个孩子。
七岁那年，我上学了，那年，小姨怀孕了，并且顺利生下了一个可爱粉嫩的小男孩。
血浓于水，我失宠了，小姨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弟弟，我真正成为了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
从此，我豪放不羁，天天和外面的一堆野孩子玩，干过所有调皮捣蛋的事，直到天黑，小姨站在村口一家家呼喊我回家吃饭，我才到河边洗干净身上的泥，然后一步步走回去。
02
十年，转眼一瞬间。
我已经由那个野孩子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高考考了三百多分，意料之中我没考上大学，在家一事无成，整日帮小姨做点小生意。
村里的习俗，女孩子家到了一定年龄，只要成年了，就会张罗着嫁人。我妈托村里的李婆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是村里张家的一个小伙。对于他的印象，我还停留在小时候两人一起上山捉蚂蚱玩的时候，他那时候又黑又瘦，个子还没我高。后来十几岁的时候他就中途辍学，外出打工了。
村里很多人家都是靠外出打工致富的，每次过年回来都能带大把票子，然后做好了楼房，买了车子。我妈觉得他家条件还不错，家又近，于是和小姨商量后就愉快决定把我嫁出去了。
我妈说，要把一半的礼金给小姨，作为这么多年养我的生活费，还有一半，留给我以后过日子用。
我呵呵笑了，没有说一句话。然后默默走到山顶，坐在空地上，看着山下的万丈悬崖，顺着曲折的小路望去，山那边，还有一个我不曾见过的世界。
新婚那天，唢呐声声，鞭炮阵阵，我被姨夫抱进车里，送入新房。
夜里，我趁四周无人，一片寂静的时候，脱下红衣，从后门直接跑了。
我留下了一封信，那是我所有想说的话。
“小姨，也许我该叫你妈妈，毕竟你养了我十八年。我做了这么多年野孩子，突然觉得不想再连累你了，所以我走了，我不会嫁给一个我都不认识的人，他再好，也只是你们口的好罢了。
妈妈，在十八年前你抛弃我的那一刻，也许我就注定是一个人了，我没有家，也没有温暖，我知道，我不好，所以我不值得一切的爱吧。所以，放我走吧。”
03
小姨外出进货的时候，每次都会带上我打下手，所以，我对进城的路很熟。
在这之前，我早准备了逃婚，所以，我提前攒了一点钱。我跟朋友小丽联系好了，进城了就去找她。
小丽是我村里的发小，三年前在一个培训机构学了美容美发，现在在一个理发店上班，她给我留了联系方式，第二天我就直接找到了她。
我在小丽后面当起了学徒，她经常和我说，人啦，只要有双手，可以干活，就不怕会饿死，外面的世界繁华着呢，千万不要一辈子老死在贫穷的村子里。
我开始买靓丽的衣服，学着化妆，涂口红，怎么成熟，我就怎么来，怎么好看，我就怎么来。准确来说，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反正现在是没人管了。
我遇到了何明，我的初恋，也是我这辈子最恨的男人。
何明也是学徒，跟我一样，大学没考上，被家里送来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的。
何明高高白白的，有点偏瘦，平时沉默不语，默默一个人在那干活。比起店里的其他大老粗，他显得文静多了。
我们互加了好友，每天晚上聊到深夜，我发现他其实是个挺逗的人。他会和我说不同的笑话逗我开心，给我买各种零食，只要我说喜欢的，他都会想办法买给我。
18岁生日那天，他给我买了一个蛋糕，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手机，我欣喜若狂，我梦寐有个新手机很久了。那个旧手机还是好几年前我妈买给我的，摔过很多次，外壳都破烂不堪了，每次拿出来用，我都不好意思，甚是羞愧。
十八年了，第一次，有人给我过生日，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我人生的黑夜中好像看到一盏灯，它照亮了我孤寂荒芜的心里，我以为我从此不再孤单一人。
半年后，干柴烈火，青春期的男女都太寂寞，我们滚了床单，然后我怀孕了。
何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冷冰冰地说，打掉吧，我们养不起。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呢？”
“还没到时候，我们都太小了。”
滚你丫的，你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太小，现在只要一说结婚的事，就各种理由。
人渣很多，何明就是那个最大的混蛋。
我给了他狠狠一个耳光，然后扬长而去，我就是眼瞎了，相信了你那些鬼话。
04
我们分手了，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我去医院打掉了孩子，我这辈子最对不在的就是这个孩子了，我想和那个孩子说，我并不是不爱你，我只是不想让你来到这个世界受苦，这个世界太黑暗，而我太脆弱，我养活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你。
你就在天上做个天使吧，那里没有痛苦，也没有折磨。
我离开了理发店，在一个便利店做起了收营员。
往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夜里孤身一人的时候，现实又告诉我，心痛曾经是那么真实存在过。
什么梦想，在现实面前，没有一丝余地。我觉得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把钱砸在那些看不起我的人脸上，跟他们说，老子就是有钱，不爽你砸我啊。
受一个朋友的影响，我做起了微商，开始只是在朋友圈发发广告，然后拉身边的朋友买点货。
那天，朋友和我说，亲，你做的不错，你的代理级别上升了，过来培训，你可以赚更多的钱。
我想都没想就去了，这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留恋了，那不如，好好为自己活一次，想做什么就去做。
培训地点在一个封闭的楼房里，十几个人每天住在一起，白天上课，晚上上课，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我渐渐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每天吃饭前，大家都要大声喊口号；每次上课，所有人都疯了一样，潸然泪下，然后斗志昂扬觉得自己明天就可以成百万富翁了；每天所有活动，大家都是在一起，我没有独处的时间，更没有外出的机会。
我意识到，我进了传销了。
当时一阵害怕，后来想想，打过孩子，从鬼门关走过的人，还怕死么？我不怕死，但是我还没有活过。
我的上级说，你再拉一人过来培训，你就可以升上一级了，我欣喜答应了。
于是，我终于碰到了自己的手机，他们让我给朋友打电话，再拉一人过来。
我给小丽打了过去，前面的按照他们给我的话术读，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我说起了老家的土话，他们听不懂。他们似乎想夺走我的手机，我连忙解释，用家乡话可以亲切点，然后她就会过来。他们盯着我，觉得我也做不出啥出格的事，语末，我跟小丽说了两个字，救我。
在紧张等待了一天之后，有人敲响了楼房的门，小丽来了，还带来了好几个社会模样的哥们，我仔细一看，原来都是理发店的人。
他们人多，而且一个个都打扮得比小混混还小混混，小丽说是我姐姐，要带我走，传销上级不同意也没办法，小丽威胁说，不让走，我们现在就报警。这两个字彻底吓到了他们，我被解救了。
这场闹剧，没有警察的参与，幸好，故事没有变成一个悲剧。
出来后，小丽狠狠打了我一耳光，你要是再这么作，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呵呵笑了，我就是作，也许，我注定，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夜有多黑，你就有多孤独。
就算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你的内心还是一片荒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