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豆腐迎新年
文/石岩磊
小时候盼着过年,可以放鞭炮,可以吃爸爸做的炖肘子,背着书包上学了,盼着不用再做作业,能够自己挣钱花,大学毕业后,盼着有份安稳的工作,有个温馨的小家,人到中年,又盼着早点退休,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一眨眼,似乎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可又怅然若失,因为没有了无忧无虑,没有了青春年少,没有了血气方刚,没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失落感不由得爬上心尖,免不了要咂摸咂摸倏忽间逝去的时光。
光阴到底是什么?它有些像餐桌上的美味,人生的不同年龄段对应着不一样的菜肴:孩童时它是软炸里脊,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香甜溢满脸颊,年青时它是炒土豆丝,酸辣的味道让口舌感受到痛快的酣畅,令人直呼过瘾,中年时它是涮火锅,不论是羊肉、黄喉,还是宽粉、豆皮,出水后蘸上小料都是一个味道,及至老年,它便是白菜炖豆腐,熬的时间越长越有滋味。
而制作的炊具也是各不相同,有油锅,有炒勺,也有火锅和砂锅,烹饪方式自然会各具特色,炸、炒、涮、煮不一而足,它们给大家带来了形态各异的味觉体验:油炸出来的是香酥味道,让小孩子对未来充满期待与幻想,爆炒出来的是刺激的感觉,令小青年激情四射活力无边,涮锅出来的全是麻汁或辣油味,叫中年人领悟出万般皆一味的感怀,炖出来的浓汤,更会使上年纪的人在暖胃的汁水中品味出从心所欲的通透。
走过岁月的田埂,我们趟过溪流,爬过沟坎,见过光芒四射的朝阳,有过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也曾遇见风霜雨雪,遭遇到雷电冰雹,脚底磨出的血泡化作坚硬的老茧,世事沧桑的变换淡化为天边的云霞,没有过不去的高坡,也没有不枯萎的花环,同时我们边走边用美食补充着体力、犒赏着疲惫的躯体。而尝遍世间百味,最后熨帖肠胃的还是普通的熬白菜,不用放花椒大料,无需时时把控火候,只要耐得住寂寞,将时间劈成细柴,慢慢熬煮就能收获一大锅的舒心惬意。
其实,我们应该感谢幼年的稚嫩、青年的鲁莽、中年的无趣,正是这些百般滋味满足了口腔的不同渴求,使得味蕾得以被全方位地激发,使得人生有了完整的履历,我们方可无怨无悔不虚此行,也才能最后深切地体会到白菜豆腐汤才是人间真味。它真在不含邪味,美在没有油烟,纯在回甘绵长,那醇厚的味道能够淹没五味杂陈的伤痛,那暖暖的感觉足以抚慰心头的薄凉,我们便不再对未竟的雄心纠结,不再为曾经的遗憾感伤,仅仅是满足于眼前的温暖,开心于不悔的坦然。
又是新年伊始,不知有多少人会因孔夫子的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黯然神伤,可我却只惦记着砂锅白菜的淡淡馨香,忘掉了波折遗留下的酸楚,忘掉了委屈酿成的苦涩,仅是幻想着翠绿的菜叶在热汤中上下翻滚,恰似嫦娥飞扬着长袖,想象着“咕嘟咕嘟”沸腾着的水花,将厨房氤氲成飘渺的仙境,我的内心唯有深深的祝福,愿天下人如炖煮的白菜豆腐汤一般:百财多福!
20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