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凤蓉
因为我嫁得远,每次回到娘家就像鬼子进村,水里游的、岸上跑的、坛里腌的、园里种的,都要父母弄出来吃个遍,吃不了还要兜着走。
黄豆要装一兜,各样菜干都要抓一把,鸡蛋盐蛋也要提一袋,腊鱼腊肉、柑子糍粑,只要是吃的就下手,有时香葱什么的,都要连根拔几根。
仔细想想,娘家除了父母高堂这两个人,什么是我没打过主意的呢?
有人说“说走就走的旅行”是潇洒的,我无数次说走就走,却怎么也潇洒不起来了——每次返程的行囊里,都是各种乡下的包装袋,影响形象是其次,尤其是上下地铁、过安检时,那个重啊,真的是“累死宝宝”了!
娘家门口的一亩荷塘,是母亲一手栽种养殖起来的;每年五六月份,“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一朵朵亭亭玉立的荷花次第开放,芳香四溢,美不胜收。到了六月初,就可采摘新鲜莲蓬了。
新鲜莲蓬味甘肉嫩,好吃不腻,也是败毒清火的圣品;刚刚上市时,一个二十多粒籽的莲蓬,能卖到两三块钱一个。
母亲因为不善交易,她的农产品总是比别人售价低,她说,多年无风过六月,她又不是靠这个吃饭。因而她的莲蓬也是自家人吃得不爱吃了,或者当季时期儿女都不在家,她才会答应出售,卖个八块十块的。如果新鲜的吃不赢,就随手丢在台阶上,晒得一粒粒硬似钢珠。
去年十二月中旬,我回去给父亲过生,在收拾行李准备回铜仁时,经过楼梯间,看到还有一箱干莲子,我想带点到贵州,让这边的朋友尝尝。母亲说,你自己去装两三斤吧,这个东西多了也不好吃,也就尝个味。
领命后,我立即找了一个装矿泉水的纸箱,底下铺了一层书,上面堆了厚厚一层莲子,上面再用书盖住,准备寄快递到铜仁。
见我把纸箱费力地抱到电动车上,在一旁带孙的婶娘说,胶布没封好,莲子漏出来了!
我旋即一个跨步下来,把车站稳后,打开了纸箱,重新包装。
“哈醒,你也拿太多莲子了吧!”婶娘此言一出,立即引得母亲过来察看。
“你的心真狼(贪),这十几斤莲子搞到岸,我摘啊晒啊一个人搞了好多天,以为还能卖个几十百把块钱的,你这一箱,装了一多半了吧!”母亲向来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在自己女儿面前当然也用不着拐弯抹角。
刚听婶娘说拿多了,我才浑身一紧有所察觉,现在母亲一说,我顿觉无地自容,慌忙解释是因为直接往纸箱里倒,没感觉出多少,我这就去换个小点的纸箱。
母亲说完就进厨房去了,我脸上火辣辣地,低着头一言不发,把莲子全部倒了出来,换一个小纸箱只装了十几本书,到街上邮局发了快递。再次回来,婶娘和母亲还在院子里择菜聊天。
“宋凤蓉,你这一装,装了八斤多呢!”看来,两位长辈也是闲不住的人,竟然把我倒出来的莲子去过了称。
“我冒得哈数。”我停好车径直往屋里走,不就是一点黑不溜秋的莲子吗,送给贵州朋友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我不拿了就是嘛!
“我给你装了三斤,放在你的行李箱里,你带过去留着自己吃就是了!”母亲怕我生气了,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其实我也是继承了母亲办事干脆,火辣果断的性格,气是不敢生,面子上挂不住是真的。我压制着自己十二分的情绪,低声嘟噜说:“打包裹又不要我拿,提在手上提不起,不要了!”
气氛有点尴尬,我走到一边看手机去了;临动身时,父亲提着沉甸甸的行李箱,跟往常一样,送我去渡口......
一转眼三个多月过去了,当我再次回到家乡,再次准备离开故土,母亲试探性地问我,莲子吃完了么?她留着过年吃的莲子还有,喜欢吃的话全部给我了。我说算了吧,尝尝味就可以了,带壳那么硬,吃多了牙齿都要崩掉。
“我们俩娘女牙齿都好。”母亲自己先笑了,每次回来,我都能吃到硬邦邦的干炒豌豆——有一口铁齿铜牙,我得了母亲的真传。
当然,我的拒收是无效的,当天晚上回到铜仁,打开行李箱,我看到赫然躺在衣服里,一包比上次还多的莲子,它即可当坚果生吃,亦可随遇而安落地生根。(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