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

七月七日是牛郎织女渡鹊桥,经年相见的佳期。在小七的家乡,七夕之日,未出阁的女孩子会找年龄相仿的小伙伴,集够七个女娇娥,然后一起做扁食,是较量手艺,也是乞巧日祈愿的一种方式。夜幕初上,这些女娃娃们已经各自在葡萄架下占据了有利的位置,既可以在天上觅得传说中的银河,也不耽误自己躲在葡萄藤下偷听牛郎和织女的情话,“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只是小七的年少里不曾有过金钗…

“鹊辞穿线月,花入曝衣楼,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所以七夕日里妇人会曝衣,文人会晾书,而小七的家乡今日是下了大雨的,怕是不适合晾晒类的活动。至于穿针乞巧,魏璎珞作为秀坊里最出色的宫女,自带着女主的光环,苦苦练了三个时辰,也终是没有成功,所以水里的针影究竟能否如花影般,小七便不知了…

牵牛,织女的记载最早见于诗经中的小雅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此时的牵牛和织女只是单纯的星宿,还没有爱情的纠葛;后来在南朝梁殷芸的小说里织女嫁给了牛郎,虽然最后也是一年一会的结局,但这场婚姻是天帝所赐,没有老黄牛的牵线,亦不曾违背所谓的天庭戒律,而那时银河也还不是西王母的金钗所划;至于鹊桥相会,无论是在汉代的风俗通里,还是洛神赋注里,都不是今日里银河之上,鹊桥上的你侬我侬,而是群鹊衔接为桥后,织女渡河,会河鼓二于河东,这其中总还是隐隐暗示着封建社会里的男尊女卑,即使在古诗十九首里,也只有织女在兀自相思,泣涕如雨…

牵牛织女成为真挚感人的爱情,是在秦观的鹊桥仙里,“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已是道出爱情初相识的极美极好,自不用说结尾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于爱情的坚守。自古诗十九首之后,咏牛郎织女相会便成了七夕的主题,前有欧阳修鹊桥仙的正本,后有多情才子柳永的凄婉。而在七夕日里,脑海里最先想到的定定是秦少游…

提及秦观的爱情,大多数人最先想到应该是那个叫朝华的女子,虽不及王朝云的聪慧,但也在苦难的境遇里给了秦观温暖和安慰。而作为苏门弟子的少游也秉承着东坡的才情,每一佳作出,天下传颂。只是仕途多舛的他没有老师的豁达,却绝类晏小山,亦如柳三变,同情和爱恋着社会底层的女子,擅为红尘中绽放的女子写词,遂有了少游词元丰年间盛行于淮楚,唱遍青楼之说。鹊桥仙里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爱情便是贬谪路途中与长沙歌妓露水的邂逅:歌妓尤爱少游词,仰慕和爱恋着这位情歌王子,在少游自报家门后,大惊又重新梳妆打扮,盛装行拜见之礼,一夜为君唱尽少游词。后来,秦观在郴州为其写下了这首鹊桥仙,而歌妓也在秦观走后,誓洁身自好,闭门谢客,静等少游北归。最后,等来的却是爱怜之人卒于藤州的噩耗,歌妓对秦母说:我以身许秦学士,不能因为他去世而背弃诺言。于是身穿孝服,日行百里,迎上少游的灵柩,手扶棺椁,泣行三周,突然放声大哭,三声后气绝而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一逢便是生前逝后…

既说爱情,有怎能略过七月七日长生殿里的比翼双飞,唐明皇与杨贵妃完整的爱情全都藏在了白居易的长恨歌里,从杨家有女初长成,到三千宠爱在一身,从宛转蛾眉马前死,到最后的此恨绵绵无绝期。也许正是因为是整个爱情里最唯美的,以至于无论是京剧的太真外传还是昆曲的长生殿,都深情演绎了七夕之夜,三郎与玉环在长生殿乞巧盟誓,共誓君妃情笃、永世和谐的剧情。也许也正是因为有了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誓言,艺术便都给了三郎完美的结局。而真正理解李隆基不甘和遗憾的怕是只有那个叫李商隐的词人…

七月七的日子里,美好的是爱情,凄婉的是一人,一个生于七月七又卒于七月七的多情人。李煜李重光,丰额駢齿,一目重瞳子,善诗文,工书画,本是绝代才子,却做了薄命君王,幸或不幸,怕只是命运弄人;囿于深宫,却在诗词里驰骋,幸或不幸,怕是生不应在帝王家。于周娥皇,他是那个精通音律为其起舞,写下晚妆初了明肌雪的知音人;于小周后,他也曾是那个画堂南畔处,奴家撒娇要怜爱的君郎。只是,后来天不遂人愿,多情又专情的人成了亡国奴,注定成不了乐不思蜀的刘禅,成就的却是一个朝代的诗词,留下的是春花秋月的虞美人,没能躲过的是那瓶牵机药的生日礼…

同是源于民间的故事,同是伴着小七长大的传说,同是人仙殊途,同是有情人被迫别离:牛郎织女两逢迎,却胜却,人间欢悦,细思怎得似嫦娥,解独宿,广寒宫阙…

今夕何夕,清漏频移,微云欲湿,正是金风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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