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裹着掉落满地树叶的熟悉的大马路上的时候,我想起了家乡那棵长在院子里的野柿子树,大概是挂了满树的枯枝和金黄提醒我,秋已经来了。
我在想老家的那棵柿子树此刻应该也落满了院子。还有门前的那片金黄的稻田。树叶落了满院之后,我们就会在院子里乘凉,小板凳一字排开,有母亲,有奶奶,还有哥哥姐姐,当然还有小时候的我。
我会从院子里出发,向外望去,便会看到金黄的稻浪从远方的山间扑面而来,那是梯田下的秋天,一层层铺天盖地,天空中飘着一些云烟,似是一场熟悉的秋道场。
那天,母亲准备好了镰刀、晒铺、稻帚、打谷板,从院子里出发,来到秋天的田野里。母亲后边跟着的是姐姐和我,我时而拉长了距离,调皮地四处寻觅秋天里的果子,一会儿我又冲向母亲的方向,深怕掉在后头,被野老虎叼走。
这是母亲告诉我的,她用这些话来骗我,让我赶上来,别误了割稻的时间。我们一路嘻嘻哈哈,走走停停。
早晨,草间的露水还未蒸腾,脚丫子扫过的地方,一滴滴冰凉的露水便打落在我的脚板上,不一会儿湿了裤管,母亲不让我卷起裤管,到了秋的芦苇叶子锋利会割伤脚踝,露水沾在脚上会生疼。
秋天满山的蒲果成熟了,我和姐姐开始往上山的路走,母亲就会自己走进稻田。母亲明白这些小家伙嘴馋,过了一些时刻,便朝着山上喊,我和姐姐便在山上朝稻田答应。
母亲从一个稻田的田埂开始,一脚一脚地堆叠,一盏一碗地割,一剁稻茬子放在一起,一段距离一个堆,已经随梯田起伏。等到我和姐姐从山上下来,满嘴的黑色沾乱了我的嘴巴,母亲从田里出发,来到我们身边,再用身上的衣襟轻轻擦拭着我和姐姐的嘴角。
我以为母亲累了,便叫唤母亲坐下。我们坐在田埂边上,你一句我一句说笑。母亲时常会说,好好读书,长大了走出去,不用像母亲一样这么辛苦种田。
休息罢了,母亲在田埂边铺开稻铺,在稻铺下方割上一些草铺上。之后我便冲着一剁稻茬子走去,我在肩上垫上一块布,用稻草打成一段绳,双手夹在稻茬子上,一剁一剁往稻铺上抱着背着。
风从远处飘来,吹过一浪一浪的风,把稻香吹进我的鼻孔,刺激我的感官,我认得那种味道,夹着泥土散发出来的气味,这种味道附和着母亲割稻的声音,时不时传进我的耳朵。
过了半晌的时光,稻子的叶子划在我的皮肤上,一个口子一个口子扎进。姐姐让我坐下来休息,我问母亲什么时候可以吃午饭,母亲说你肚子饿了,可以先吃,我就会偷偷去吃一些。
母亲不舍得放下手中的活,所以我也不愿独自吃饭,只是默默等待母亲放下手中的镰刀,我去问姐姐,姐姐说等母亲。
母亲从远一些的田边,看见我走近又走远,早已经明白了我的意味深长,小家伙的心思。于是,放下活儿,对着我和姐姐喊,吃饭了。
我和姐姐,坐在一起,母亲和姐姐坐在一起,我们坐在田边的石头上,脚踩着泥土,头顶着蓝天,我们一起吃着自己收割的米饭。
吃饭罢,母亲又回到丢下活的地方,开始接下来的收割。这时候,我和姐姐也开始继续小蚂蚁搬运着稻茬子。不知时日过了多长,也不知走过多少来回,田里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脚印。
母亲把自家的稻收割完之后,走近我和姐姐的身边,架起打谷板,便一下两下开始打谷。打谷本是男人干的活,父亲外出打工去了,便也留给了母亲,母亲打谷不比父亲,吃力的活儿占用了母亲更多时间。
等到母亲打完所有的稻谷,昏黄的落日也会随着落下。黄昏的光落在母亲的脸上,也落在我和姐姐的身上,然后渐渐没入地平线,融入山间的小土坡上。
这时候母亲打包了所有的稻谷,一个劲挑起来,一点不含糊。我和姐姐打包着稻子渣子,母亲说把那些颗粒不饱满的带回,可以给鸡鸭喂食。
我们又乘着从落下以后的山里,架着凉意,感受着露水降临的微风,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
天黑的时候,我们从山那边回到了家,母亲放下担子,打开那盏橘黄的灯,灯光打在门前的那棵柿子树上,时光一下安静了下来。
我晃了晃神,回到站在树下的自己。我已经在A城生活六年了,母亲在家乡,身体尚还康健,姐姐也已在十年前成家去了B城。
那些时光深深浅浅,我和姐姐已经走了好远,我在A城的日子,开始怀念家乡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