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莉卡,你好吗!我是哈基姆,麻烦有空给我打个电话啊?”两手提着食品袋子进屋,看到留言机上闪动的红点,西莉卡一边启动按钮,一边往冰箱里放入买回来的食品,上初中的女儿从门外晃进来。
“玛利亚,快去做作业,我先打个电话就做晚饭。”
哈基姆是西莉卡在城市汽车局工作时的同事,哈基姆做了一辈子中学老师,圆满退休后找到这个工作,坐在前台上疏导客人去不同的服务台,上下午和午饭休息时间,多时由西莉卡接替。
西莉卡是单身母亲,女儿上小学时数学特糟糕,哈基姆听说了就自告奋勇为其补习。后来西莉卡换到薪水略高,离家更近的城市警署监狱做职员,和哈基姆有时电话来往,几次旧同事聚会也有碰面,属于不远不近不坏不好的关系。
“哈基姆,你好吗?找我有事吗?”西莉卡拨通电话问。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然后哈基姆沙哑的声音出现:“先谢谢你回电话,我状况不好,癌症复发和转移了,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请为我保密。我最近想把家里东西整理一下,该扔的就扔,该送的就送,你是否有时间每天过来帮助我呐?如果我这里有任何你需要的东西,随你拿。”
“喔,这么糟糕啊,你的病那么严重吗?我下午三点半下班,明天我过来看看。”西莉卡脑子里一边思考着,一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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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你怎么这么瘦啊,掉了多少磅?”西莉卡面对开门的哈基姆喊出声。
“两个月减了二十磅,胃痛吃不下东西。”哈基姆弱弱地回答,西莉卡进门时注意到哈基姆衣服右下方有个长方袋子垂挂着,里面似乎有液体。
“这是排胆囊液的袋子,看着真丑陋,我简直不想出门见人。”哈基姆一边给西莉卡让座,一边解释。
“明天我哥哥会从西雅图飞过来,还有一个以前的老邻居马特,如果你能抽出时间最好,我这个住了十年的房子东西挺多,需要花时间收拾。半年前我新换了全部家具,你有需要的,等我走了就拿走。”哈基姆缓慢地说着,似乎由于气短经常停顿。
“你的家用电器可以给我吗?我想买个房子,我做梦是住上你这套大房子。” 西莉卡眼神暗一下明一下地问。
“可惜我这房子你买不起,否则我情愿你住,当年高价是买的买,如今出售至少掉了30%- 40%,根本不够还银行贷款的。所有的家具和电器你都可以拿去”哈基姆说。
“太好了,从明天起,我下班就过来帮助整理。”西莉卡痛快地说。
晚上西莉卡给住在城另一边的弟弟打电话,说明情况,并且要他过几天去哈基姆家将各种大件家具打好包,以便随时可以搬走。
接着又和母亲通了电话,请她每天下午接女儿去她家做作业,她会在晚上八点前过去接女儿回家。弟弟和母亲对西莉卡即将得到的意外礼物非常开心,连声表示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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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西莉卡下班就赶到哈基姆家,“我是布克,哈基姆的哥哥,他跟我提到你,马特已经在里面了,请进。”开门的是比哈基姆高大半头,身材适中的男士。
大家简短地寒暄几句,就在哈基姆的建议下分配工作:
布克负责收拾哈基姆常年累积的各种水晶玻璃工艺产品
马特负责将整理三间房间衣橱中合计上百件衣服,鞋袜,床上用品
西莉卡负责清理所有厨房锅碗瓢勺,餐具和食品
大家粗略估算至少需要两到三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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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基姆这辈子有两个最爱,一个是购买各种工艺品,再一个是日本柴狗。
八年前两只柴狗相继去世,哈基姆将它们的骨灰盒放在卧房床头柜上,感觉一直相依为命,本想再养两只,却对伤心有了恐惧感,多年来一直在心里搏斗着养与不养的念头。
年轻时哈基姆去欧洲旅行,参观了一个水晶石制造厂,对那些栩栩如生的水晶石人物和动物特别钟爱,从此将做中学教师不算丰厚的收入拿出来慢慢地购买水晶石系列产品,一辈子走下来下来累积了几十套,遇到根据民间传说打造出的各种人物形象的艺术品,也购买了不少。客厅和三居室分别有若干玻璃柜,摆满这些艺术品,搞成一个家庭艺术馆,他经常驻足欣赏不已。所有的包装盒都整齐地堆积在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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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不久哈基姆右肋骨下面疼痛,吃了几天止痛药也没用,实在难以忍受时,半夜冲进医院急诊室,经过各种检查后被推入手术室,做胆汁引流,然后导管连接着一个排胆汁的袋子垂挂在体外,每次清理袋子时,就能闻到恶臭味。
“这东西啥时候能撤掉啊?”哈基姆皱着眉头问护士。
“什么时候你的胆汁运作正常了就可以摘除。”护士微笑着说。
后来哈基姆开始发烧,时高时低,各路医生前来会诊,嘀嘀咕咕的折腾了两个多星期,直到一天早晨主治医师来到哈基姆床头:”我想找到最乐观的语言向你解释你的病况,但是你一旦听到结果,反而希望我跟你开门见山:你曾经的肠癌复发了,并且已经转移到肝脏,胃和肺部,我们认为你有半年的寿命,除非奇迹发生。化疗和放疗会的滋味你知道的……”
“不做化疗和放疗,我要立即出院。” 哈基姆果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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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哈基姆立即约见了遗嘱信托律师,请他增加一位信托管理人为老邻居马特;接着又约见了经济管理人,简单告诉他自己的病况,提出一个月内将所有的股票都抛光,变成现金提出;再后打电话给保险公司,要求请将十万美元的人寿保险90%受益人改成哥哥布克,100%改成弟弟德科。
一个月后哈基姆明显感觉自己身体状况急剧衰弱,吃不下东西,体重骤减,浑身疼痛。便打电话通知哥哥布克,朋友西莉卡和马特前来帮助清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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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装箱哈基姆的水晶艺术品是个非常细致的活计,那些艺术品有些只有拇指大,一套几个到十几个不等,要按照名字到车库找到配套的盒子,一层层地放进去,哈基姆一丝不苟地在一旁盯着,絮絮叨叨地边指导边指责,第一天下来只装了三箱六件,布克又累又烦了。望着半个车库的各种包装盒,和满脸不满意的哈基姆,布克简直想甩手不干了。
“实话告诉你,我这个房子现在如果出卖,连我当初买价的一半都不一定有,所以我死了你压根不用接管,银行自己处理。你赶紧把这些艺术品运走,否则政府或银行会强行收走的,这些东西值不少钱呐。”哈基姆轻声安慰带鼓励地对布克说。
接下去的几天,布克努力做,看到几件特别喜爱的虎豹水晶动物,想先行寄回家,“不行,我已经将那几件送给朋友了,你帮我邮寄一下,……这里不是还有很多艺术品嘛,完全够你的。”哈基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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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基姆,你这套花纹餐具可否让我今天就拿回家?你储存这么多的手纸和浴巾,能给我一些吗?”西莉卡问。
“这套餐具可不便宜呐,你拿去是对我的纪念,不要随便用来喝汤吃菜啊。”哈基姆叮嘱说。
“我建议你拿去喂猫喂狗,不必那么认真听他的。”布克在一旁讥讽地说,哈基姆大白眼球转上天,表示他的不满。
“马特,你需要这套旅行箱吗?我去年才买的。”哈基姆问马特。
“我只想要这个中等大的。”
“那不行,如果要就要全套,不能只要一件。”哈基姆严厉地说。
“你有强迫症,给我两双半新鞋,命令我不许穿,供起来纪念你,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啊?人家如何对待你的物品你(死了)能知道吗?”布克忍不住插嘴,大家都愣住了。
“没事没事,还是把这套旅行箱子留个需要的人最好。”马特打着圆场。
接下去的几日,布克自掏腰包买每天给大家买晚餐和啤酒,哈基姆基本没有胃口,去床上休息。
“哈基姆是个很个性的人,我和他相处三天就要发疯了,难为你们啦。”布克有点抱歉地说。
“没事,我早就习惯啦,何况见面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马特说,西莉卡也点头附和。
“我已经联系好货运公司,过几天先把水晶品运走,麻烦你们二位抽空先帮我一下,靠我一人,两周也装不完啊。”布克边喝酒边请求着。
“没问题,我帮你。对了,明天下午我弟弟过来把家具归拢一起,到时候可以运走。”西莉卡说。
“啊,……帮忙没问题,但是好像所有的东西不能离开屋子,需要在等信托律师和管理员的许可才能运走。”马特犹豫地说。
“没问题,我先将水晶品储存在运输公司库房,一切手续完毕再运走。对了,我们是不是应该为哈基姆搞个什么告别仪式呐?”布克说。
“目前新冠病毒,大家都遵守居家令,估计没人会过来,不如等到以后合适的时间,搞个追思聚会?”马特说。
大家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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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克注意到哈基姆近期经常背着他给一些人打电话,有一天上午让他开车带着去银行,不让陪着进去,出来时好像拿了一包钱,稍晚恍惚看见他塞给了马特,布克心里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却也不好说什么。
两周后哈基姆情况急转直下,不久就被送去重症监护,然后宣布脑死,接着就去世了。
草草地和从洛杉矶过来的哈基姆信托第一管理人接触了一下,知道暂时做不了什么,一切等待律师公布遗嘱和财产分配之后再说,布克便决定飞回西雅图的家。
“新冠病毒期间,我女儿的学校全关闭,只能在家上网课,哈基姆答应将他的手提电脑送给我,你能帮我这个忙吗?”西莉卡向布克请求。
哈基姆的电脑是五年前布克陪他一起买的,布克好奇想了解里面是否储存弟弟的个人生活和财务机密,不想给西莉卡,又碍于她勤奋地帮助料理哈基姆家务,就说:“我弟弟要求我保留这个手提电脑,干脆我出钱网购手提电脑寄到你家送给你女儿,”布克猜想弟弟的财产应该大部分给他,就当是替老弟做个人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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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布克收到马特的电话。
“布克,你好吗?律师将遗嘱认证送交法庭有两个星期了,由于新冠病毒,程序进展超慢。你弟弟选择的第一信托管理人由于个人身体状况不佳,决定将处理事务的权利转交给我,麻烦你签署授权书,我可以进入你放置哈基姆水晶石工艺品的运输仓库,检查所有物品。”
同一天布克收到西莉卡电话。
“布克,你知道吗?马特将你弟弟的豪华电视柜连同电视一起卖给了房子估价师,你弟弟说所有家具和电器都给我时,你在场的,我和马特大吵一架,他说他是你弟弟财产全权处理人,怎会这样呐?”
“说来我感觉非常丢脸,我弟弟选择两个遗产管理人都是外人,而近三周每天二十四小时守护他的是我这个血亲哥哥,你让我能说什么呐?”布克无奈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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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月后布克收到律师寄来的哈基姆遗产清单:债务和资产:
债务:房屋贷款未付清余额+各种月支出服务和管理费总共五十三万美元
资产:四年新特斯拉预售五万七千美元(购价十一万美元),银行账户和投资账户资金列为空白
布克上网查到弟弟的房子上市销售价格五十六万美元。
不久布克收到两张支票:弟弟的人寿保险九万美元,银行清算一千六百美元。
隔天,哈基姆和和他的两只狗的骨灰不久寄到布克家,按照哈基姆生前的关照,布克将三个盒子砸开,把粉末混在一起,在海边挖个沙坑,一股脑倒进去。“你找到什么宝贝啦?”有个四-五岁的男孩好奇地问。
“埋些喂鱼的粉末,让回潮带入海里。”布克微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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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过去了,布克忍不住给马特打了个电话。
“哈基姆的房子一直卖不出去,价钱降过两次,还是无人问津,因此所有的水晶工艺品,家用电器和家具都必须拍卖,直到没有东西可以变现了,银行才进行丧失抵押品赎回权处理房屋。”马克解释。
“你们还会给哈基姆搞个追思活动吗?”布克问。
“那个…嗯……不知道啊,希望吧。” 马特支支吾吾。
西莉卡打来电话:“马特最阴险,我至今什么都没拿到,他说银行贴了封条,我弟弟去看过,根本没有,他就是不想给我任何东西……”
“你们还会给哈基姆搞个追思活动吗?”布克问。
“不知道啊,马特应该负责召集,看来一时半会的不大可能哟。”西莉卡没有热情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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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炎凉,人走茶凉,哈基姆临终前身旁的人带着各种热情处理他的财务遗留事物,而他本人犹如一股青烟飞去便没有了痕迹,他若有知会是怎样感受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