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依然记得
时隔已经十年,我其实不止一次想起过那个情节,也就是下面贴出来的文章中的片段。
我一度以为没有做过记录,这么一想,心里就怅怅的,还有自责的意味。
然而,我居然找到了。
重读这篇旧文,那远去的岁月回来了,不可思议的梦境再现眼前。我又陪着来家玩耍的儿子的小同学,一起穿越仿佛已经出世的夜晚广场。
我们一直生活在光的逼视下,活像一群必须速成的笼中鸡鸭。如果无法置身野外,仿佛也只有停了电,人和身边世界,和天空大地,和浩瀚宇宙才能亲密接触。
回家的路
——2008年
昨天黄昏时分,我和女友Z久久逗留在一家商场的几个帽子柜台前。女友对镜试戴一顶又一顶帽子,偶然还要在我头上套一套,比一比。来来回回一折腾,我那规规矩矩的短直发活像一本翻乱了的书,加上起了静电,分外张扬,像要造反。
女友Z是一个适合戴帽子的女人,或者说帽子总是适合我之外的任何女人。通常在我的头上扣下一顶帽子后,面容会匪夷所思地山乡巨变,额头越发光大状如老太太,下巴复又尖利,像小丫头。如果一不小心没有压下帽顶,还会接近孙悟空的派头,观众就得大笑了。担心出现僧帽的效果,售货员和女友均眼疾手快,能够在第一时间把我头上冒出来的这堆软物打理妥贴,让我对帽子,对戴了帽子的新形象产生一定的信心。
“我喜欢帽子。”走在灯火通明的回家路上,买了两顶帽子的女友Z说,“其实家里还有呢。”
但是我喜欢什么呢?我手里拎着一个装有棉布裤的衣袋,恍然想起这种厚实、绵密,有型而不僵硬的布类就是我所喜欢的。这样的衣服或被褥贴在身上,如一个适度的拥抱,温暖而透气。任何轻薄柔软的东西都让我恍惚不安。那种过分亲呢的迷醉感,仿佛稍纵即逝的飘浮感,舒服却不踏实。从不向往和留恋。
在梦中,儿子的同学要回家了。我取自行车送一程。车子放在一个类似公共车棚的大房子里。经过父亲的提醒,我用钥匙打开房门。但见几个窗户早已洞开,玻璃和窗框奇怪地消失不见,阳光肆无忌惮地投射进来。我的车子竟然没丢,但是车把已经是一侧短一侧长了,好像被人用斧头砸过一样。上路后,自行车毫无道理地变成了拖拉机,天光也骤然暗下来。我裹紧棉大衣蜷缩在车斗上,对车上两个孩子说:“你们以后早点儿回家,这样晚了,老师也害怕。”这时候我又变成了他们的老师。一条记忆中的田间小路摸黑快赶完了,我尝试过,却没能打开车灯。这辆拖拉机像庞大的电动自行车,本来是由我驾驶的,却不需要任何实际性操作。但见它顾自游游移移地往前去,始终没有从路上滚到田地里。我暗暗惊讶和庆幸。
渐渐地有了人家,有了灯光,有了零星在户外活动的人。梦里的我深知这只是一个经过,前边还有更荒僻的路要走。这时候,突然闹哄哄地来了一群人,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谈着车上一个孩子的名字。我赶紧追问里面有没有这孩子的家长。终于一个女人走出来了,或者还跟着一个男人在后边。他们不停地指责孩子,更像在指责我。孩子随他们去了。我忙解下车把上的塑料袋,里边是孩子的书。着急中还扯断了袋子头……
和父母在一起的孩子,脸上露出安适的神情,回了家的神情。梦中没有交待另一个孩子要送到哪里,也不赘述我如何回家。
如果说有的人心愿未了死不瞑目的话,做了一半梦的我理当醒不睁眼了。就算是暗沉沉的梦中也比明晃晃的醒时更让人留连,而一个不容盘桓嘎然而止的残梦总使人意犹未尽。那辆必须由我负责,却又可以独自行进的拖拉机,那个还没有送还其父母的滞留在车上的孩子,那永远走不出的黑洞洞的天地啊……
有过一个周未,儿子带回两个同学来家玩。傍晚停电了,我为孩子们点起蜡烛,他们大呼小叫地打了一通扑克。一个家远的孩子要走了,我不放心,陪他一起去。失去灯光和人影的广场莽莽苍苍,有几分荒原气象,四周布满奇异的黑暗。我觉得我比走在身边的瘦弱男孩更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虽没有街灯关爱却依然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一对对汽车灯耀眼的光芒宛若灰蒙天地间闪烁而至的点点萤火,呈现给那道从遥遥星空望下来的目光。过马路时,我挽起那孩子的棉衣袖。我奇怪这样晚了,停了电了,有的孩子还可以在外边玩到迟迟回家。想到那户人家窗口边从容不迫的烛光,无限信任或者放任地等着晚归的孩子……父母会焦虑吗?会责骂贪玩的孩子吗?
“我要回家了。”
我记得那个孩子突然放下手中的扑克牌,从桌子前庄重地站起来。就像在拖沓嘈杂的饭局上,一个要回家的男人坚决地推开酒杯,去穿那件搭在椅背上的软塌塌的外衣……(20081115)
又续
发完文章,一阵浓重的睡意袭来。丢开手机,倒头就睡。
梦到父母准备次日出门,貌似需要去亲友家过节。父母谈论着这件事情,照顾到需要引起注意的环节。
母亲陪我到东面的屋子,安排我睡觉休息。炕上铺着簇新的被褥,我仍要思量上面有没有尘土。
梦里的三间房屋,其实是婆家平房的部分,是二十三年前我新婚的屋子。在梦里我和父母却顺理成章地活跃其间。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到狗狗拱着堂屋的门帘进来了,一只猫似乎也和我打个照面。
这里不妨分享一下细节:狗穿过门帘进屋往往是一出闹剧,它走在门槛中间,头顶帘子浩浩荡荡而来,直到狗进帘退,露出它笨笨的脑袋。猫却是悄没声的从门边切入,用头掀过帘子,就妥善地进来了,门帘几乎可以纹丝不动。
“怎么没电呢?”我在几处开关不断尝试,屋里漂浮暗淡虚白的天光。母亲带着台灯过来了,弓身去连接电源。我期待着台灯亮起来……
醒来发现,自己睡了不到半小时。如果煮着小米粥,正好熟了喝一碗。
十年前文章记述的梦境,可以带出又一个情境颇为相似的新梦。前者是怎么回家,后者是如何睡觉。
半夜简书,写一赠一。(2019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