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内心破了个洞,重要的东西正从那个破洞逐渐流失。
——题记
一
“住宅部分是木造的日式建筑,约两间宽的店铺卷帘门紧闭。卷帘门上只安了一个信件投递口,什么也没写。门的上方有一块招牌,依稀可以辨认出‘杂货’的字样,前面大概是店名,但看不清楚。”
这是一个看起来算不上高档次的店铺,却是可以咨询烦恼解决方法的杂货店。只要写下烦恼投进卷帘门的投信口,第二天就可以在店后面的牛奶箱里得到答案。
店主人叫郎矢雄治,年近八十的时候还在独自经营着这家店,数十年来这家店支撑着他的生活。而他,也在这家店里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和乐趣——烦恼咨询。起初大家都抱着好玩的心态,但渐渐开始有人来咨询真正的烦恼,七十多岁的郎矢雄治也在这些帮别人咨询烦恼的同时,释怀了自己的烦恼。
郎矢雄治总是很认真地回答所有的问题,不管是小孩子的有趣得让人大笑的烦恼——讨厌学习又想考一百分,还是有人寄来三十封信的恶作剧,或是关于恋爱的真正的烦恼,雄治都看作是同等重要去对待。在他看来,这都是人的心声,是绝对不能忽视的。
越来越多的咨询,让他明白,很多时候,咨询的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来咨询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临死之前,他收到了很多感谢信,他很谦虚地说:“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怎么可能有左右别人的力量?如果说我的回答起了作用,是因为他们自己很努力。如果自己不想积极认真地生活,不管得到什么样的回答都没用。”
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不容易,都有各自的难题和烦恼,都有难以启齿而感觉被世界孤立的那一刻,也明白人们需要的未必是如何解决的答案,而是那一刻有人愿意认真倾听,且愿意与孤绝的自己同在。
二
三十三年后的一个晚上,小偷三人组翔太、敦也、幸平刚刚打劫了一个女富豪,逃走的路上躲进了这家已经废弃了的“郎矢杂货店”。奇妙的是,他们收到了一封来自名叫“月兔”的人的烦恼咨询信。
因为一丝善念,翔太和幸平两人不忍心月兔为烦恼所困,写下了回信。不曾想到的是,他们很快收到了回信,在来往写信中,他们发现,这家店连通了过去,信投进来和放进牛奶箱就可以穿越时空。于是,他们开始好好为来信提供咨询。
第一个故事中,月兔徘徊在奥运梦想和绝症男友之间,想放弃奥运会的名额照顾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的男友,可是男友却极力要求她去参加奥运,实现她和自己共同的梦想,不留遗憾。
第二个故事中,松冈克朗徘徊在继承父亲鱼店生意和成为职业歌手之间。松冈克朗很热爱音乐,为了这个梦想,他违背父母意愿放弃了学业去东京自己闯荡,唱歌,写歌,希望有一天靠音乐养活自己。
第三个故事中,浩介面对父母不知是否应该信任他们。浩介的父母在工作上欠了很多债,为了逃避追债,他们决定搬家。而浩介开始讨厌现在的父母,对父母失去了信任,纠结于是否跟他们一起亡命天涯。
第四个故事中,武藤晴美不知如何选择工作,是继续低薪无趣的粉领一族,还是选择高薪的陪酒女工作?
小偷三人组收到了这些来自于三十多年前的咨询信,还是以“郎矢杂货店”的名义回信,尽管行文粗鲁、错别字很多,但是他们和当年的店主浪矢爷爷一样,是真心诚意对待这些来信的。
前两者在小偷三人组简单粗暴的回复下歪打正着。歪打正着的不是结果,而是他们在现实打压下因懦弱想逃避的心。
他们都努力了多年,却怕最终只是梦。所以,月兔以想照顾病重男友为由,克郎也以年迈体弱的父亲为由,说服自己放弃真正想要的东西合情合理。然而,一眼看穿他们的,正是他们自以为找到的最好理由。
热爱披头士的浩介,在看完电影后对披头士彻底失望,或者说是对自己的生活彻底失望。他选择聆听自己当下的心声,远离已经不再信任的父母,抛弃过去的一切,展开全新的人生。后来他进了孤儿院,再后来成了木雕匠人,以至于他一直认为是靠自己的力量摆脱与糟糕父母捆绑的命运。
同是孤儿的武藤晴美算是幸运的,有收养她疼她的姨婆,遇到难题后也听了小偷三人组对她人生的规划和指引,一步步按着这个“规划”去度过人生,果然成了大企业老板、亿万富豪。
月兔选择继续训练备战奥运,可是落选了比赛名额,所以有时间陪男友度过最后一点时间;克朗的父母其实也是支持他的音乐之梦的,他有了动力继续追梦,在孤儿园演出认识了天才女小芹,在大火中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小芹弟弟的生命,小芹因他的音乐作品成名为著名歌星,他的音乐在某种意义上得以流传;浩介在多年以后得知,父母因他的离走选择了自杀,使他以后的人生少了羁绊,他恍然明白父母对他一直有爱;武藤晴美也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报恩。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是何等脆弱,认真对待,是彼此的救赎。
小偷三人组抢劫的富豪女老板,正是三十多年前写信咨询的女孩武藤晴美,通过郎矢杂货店的时空之门,他们帮助她走上人生巅峰。圆环式的情节设计让人不得不折服于作者缜密的逻辑下。
三个小偷中的敦也最不相信时间可以穿越,在小说结尾,敦也走出杂货店,往信箱里投了一张白纸他想试一下这张白纸会不会真的被送到过去。果然,他投进信箱的空白纸正好在郎矢爷爷回到杂货店那天晚上被发现,敦也收到了老人家的回信。
那封信穿过时间的隧道,深情而又充满力量,劝慰他说:“你的地图是一张白纸,所以即使想决定目的地,也不知道路在哪里……换个角度来看,正因为是一张白纸,才可以随心所欲地描绘地图。一切全在你自己。我衷心祈祷你可以相信自己,无悔地燃烧自己的人生。”这段话确实是心灵鸡汤,却又如此的动人。最终三个小偷也从解忧杂货店获得了人生的答案。
三
故事从倒叙开始,三个小偷拉开了浪矢杂货店的大门,同时也拉开了那个年代故事的大幕。在一开始,便已展示高潮部分。三个小偷抢劫了一个女富豪,误撞进一家名叫浪矢的杂货店。
作品的五个章节采用了截然不同的角度来分别讲述了五个跨越时间的故事。但是这几个故事并不像散落在盘里的珍珠那样彼此独立,其实每个人物都牵动着彼此,都和“浪矢杂货店”有渊源,都隐隐地和“浪矢杂货店”以及孤儿院“丸光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个故事前后呼应,每个人都出现在彼此的生活圈之内。每个人不经意间的选择和行为,都像投入水面的石子一样,造成了持续不断的涟漪,这些涟漪不断扩大,渐渐形成了牢不可破的羁绊,过去未来终于交汇。
我曾幻想过,能否实现向未来的穿越,科学家们对此提出了穿越悖论,而在这本书里,小偷三人组正是处在相对于咨询人的未来时间里,于是有了很准确的“预见”,而且逻辑上不算勉强。缜密的故事架构与精妙的情节设计,让人不得不叹服,“才华”这东西,真是与生俱来的。东野圭吾在洞悉世情与人心之余,愿以善意回应,让人明白在这破洞不断的世界里,仍有人竭尽所能在用心填补。
故事的主人公总是被两难的选择所困惑,他们去咨询烦恼,正是因为内心破了个洞,有重要的东西正在丢失,而这些人生两难的决定,总被“爱”成全。书信往返的所有回答都非常温馨、主流,以爱和家庭为核心。
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最可贵的是互相善待的心意。浪矢爷爷与小偷三人组绞尽脑汁为写信咨询者排忧解难,也在他们一封封认真的回复中得到比金钱更有价值的存在感和成就感。
四
在看这本书之前,就听有人说这是东野圭吾版的心灵鸡汤。“心灵鸡汤”未必是贬抑词,一碗能让人想一喝再喝,且喝完能脱胎换骨、丰富心灵的鸡汤,有何不可呢?
人生总是在不同的时期要去面对不同的选择,站在两难的十字路口,我们该怎样去做呢?故事中的人也是因为这些烦恼才去咨询,其实很多时候,咨询的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来咨询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是自己说服自己。就像抛硬币并不能带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可在硬币抛向空中的那一瞬间,你就会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
有时伤害,有时相助,人们总在不经意的时候与他人的人生紧密相连。这是对《解忧杂货店》的贴切注解,也让我看完后最直接的感受。
我们浑身的刺因被他人误解而越发尖锐,只想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也因为他人善意的相助,开始变得柔软,愿意面向虽然阴暗却偶有阳光的真实世界。
《解忧杂货店》解的是别人的忧,却在无形中填补了我们内心的破洞,并用最治愈的方式告诉我们,认真对待生活中微小却长存的善意,才是解忧的不二之法。